道士頭顱的奇異變化，并未干擾到趙天明的心神。

他騰身而起，在頭顱甫一脫離道人脖頸時，雙腿錯開，一腳踢在頭顱上，另一腳則踹在道人身上。

金剛術·菩薩腳·米蓮分！

道士頭顱被踢得咕嚕嚕翻滾出去，猛地撞在大殿的石柱上，而那具無頭身軀則被直接踹飛，遠遠地飛跌出火佛廟外，直接看不到蹤影了。

趙天明身形落穩的同時，長明燈一起亮起，重新照亮了整個大殿。

其時天色熹微，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高天云層里灑下，這驚心動魄的風雨之夜，總算是揭過去了。

他走到石柱前，看到道士那顆丹紅色的頭顱，已經被砸得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面容，成了一攤肉餅，黏在同樣被漆成大紅色的石柱上。

“這下總該死透了吧？”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舉起仍然冒著兇煞黑光的銅锏，又不放心地使勁錘了錘道人這一張“面餅”，直到錘成了一片均勻的殷紅，完美地融入在石柱上，如果不是湊上去用心瞧，都看不出任何輪廓了，才總算停了下來。

“還有軀干……”

趙天明轉念一想，猶不放心，轉身走出佛堂，一直走出十丈遠，才看見道人那具無頭尸體，正“頭上腳下”地插在一片泥濘的沙地里，一動不動，似乎真的死了。

他右手掌心催生出一股烈焰，要將道士尸體燒個一干二凈，左手忽地一陣劇痛！

趙天明吃了一驚，疼痛之下，法力一滯，金剛術還未施展出來，左手已不得不松開青銅锏。

他低頭看去，只見六棱青銅锏上黑光瘋狂涌動，不斷從锏身上剝離開來，在空氣中凝聚成一只只嬰兒似的漆黑小鬼，動作各異，卻都張大了嘴巴，發出無聲的嚎叫！

方才正是它們趁他不備，狠狠咬了他一口。

“……”

這道士飼養的猙獰小鬼，牙口甚是鋒利，又像含有某種劇毒，讓趙天明的左手腕立即黑腫起來，根本使不上力。

與此同時，道士的尸體突地一動，雙手撐著地面，拔身而起！

他那沒有腦袋的恐怖身軀左右搖晃了幾下，旋即伸出手去，像還長著眼睛般一把抓過銅锏，另一只手凌空攝虛，瞬間牽引過一片肉泥，赫然就是從廟里柱子上吸附下來的那張頭皮！

道士毫不猶豫，反手就把它拍在猶然濺血的脖頸處，甩手一揮，銅锏重重砸在上面，黑光立即從锏身里全部涌出，灌到這扁平頭顱中！

趙天明眼睜睜地看見，道士的腦袋就如漲足了氣的氣球，瞬間鼓脹起來，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只不過從彤紅面色，又變為滿臉漆黑，像籠罩著一層鉛云，緊緊閉著眼睛。

“想殺我？嘻嘻嘻嘻……”

道士忽然睜開雙眼，那對眸子里沒有瞳孔，只有一片像厚實冰層的詭異眼白，毫無感情，也沒有聚焦地看著趙天明。

“下輩子吧！”

“天亮了，道爺要大開殺戒了！”

猙獰小鬼瞬息趴伏在道士肩膀，朝著趙天明指指點點，似乎在為主人指明方向。

天色立即又轉為陰暗，烏云密布，枝狀的閃電像蛇一樣在云層中出沒，突然一齊無聲地劈落下來，砸到青銅棱锏之上。

道士同時抖腕，揮锏，足足八十一道閃電，陡然間劈灌在趙天明的身上！

趙天明卻不躲不避，干脆揮動毒腫的左手，硬生生地擋了這雷霆一擊，拼死上前一步，右手噗的一聲，運起“金剛術·大金剛力”，沒入道士胸膛，撅住了他的心臟！

又是噗的一聲，黑面道士一口黑血，噴在年輕僧侶臉上，身子直挺挺地一僵。

趙天明卻毫不留情，手掌在他胸膛里攪動，直接捏著道士心臟，又洞穿了他的脊梁，將整根脊柱抓在手里。

他猛地一腳踹在道士腰間，借著后仰之勢，往后縱躍十步，將抓在手中的心臟和脊柱狠狠拋在地上。

烈火在腳尖騰起，將心臟與脊柱瞬間灼燒得焦黑。

趙天明目光狠厲，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道士。

他就不信自己殺他不死！

失去了心臟脊柱的道人，彷佛整個人都垮掉了，砰的一聲軟倒在地，右手一松，銅锏也墜在泥土里。

肩頭的猙獰小鬼像失去了主心骨，登時大亂，在空中亂跑，很快消失不見。

在趙天明腳邊，道人那張漆黑的臉，垮立在肩胛骨上微微仰著，那雙蒼白無神的眼眸，直直地對準趙天明，既像是死不瞑目，又像還在活活地瞪著他。

一條焦炭般的臂膀跌墜在地。

那是趙天明的左臂。他硬生生扛住了八十一道閃電，但為了避免渾身被劈焦的下場，他只能壯士斷腕，舍棄了這條胳膊。

起風了。

漆黑的流云被風吹散，天光又灑落下來，照在這荒山孤廟前，戰況慘烈的兩人身上。

獵獵山風里，年輕的斷臂僧侶身形搖搖欲墜，灰色僧袍裹出他消瘦的體態，如一根在雷雨中被劈去了枝椏的山間枯竹。

地上那因為失去了脊柱，身軀呈現出類似于折疊形狀的詭異道人，那身華貴的、似乎代表了某種尊貴身份的紫色道袍，也在隨著山風吹拂而翻動。

趙天明低著頭，死死地盯著山風經過道人身上時的痕跡，像是要從道袍的翻舞起伏里，瞧出這具身軀有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

“咔嚓……”

他聽到了一聲脆響，卻無法分辨出具體傳出的位置，彷佛不遠處的一根樹枝被風吹折。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廟里與老和尚并肩作戰的時候，他也曾聽見了類似的聲響。

當時趙天明也以為，那是廟外的樹枝在狂風暴雨中折斷了，但他現在突然意識到了哪里不對：

昨晚那么大的風雨聲，足以淹沒其他一切聲響，他在大殿上，又怎么會清楚聽見廟外的樹枝折斷的聲音？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不等他再細想，這個聲音突然頻繁地響起來了！

這次連綿不絕，終于讓他確定了聲音的來源。

——就在道士身上。

準確地說，是在道士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