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的笑容很有意味。

讓人毛骨悚然。

縱使是李斯，聽到這陣笑聲，也都不由的多看了他幾眼。

所有方士全部被蒙毅帶到牢房進行關押，為了避免他們串供，蘇葉特意吩咐，所有人全部單獨關押。

至于審問，暫時不急，最起碼要等到徐福回來。

等到蘇葉離開之后，秦皇坐回大殿之上，看向蒙毅，讓他把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沒有絲毫遺漏的全部再說一遍。

面對秦皇的親自詢問，蒙毅自然不敢有任何的隱瞞。

從在城墻上遇到蘇葉，到后來進入章臺宮，所有細節，一切的一切，包括蘇葉在上殿之前還摳了鼻子，全都說的清清楚楚。

秦皇下意識的搓了搓劍柄，沉吟片刻，轉頭看向李斯，嘴角微微上揚：“你覺得，他是忠臣還是良臣？”

李斯一怔，恍然間，他的腦海中想起了一些曾經的片段。

當年，他剛剛入秦，在文信侯的介紹下，成為郎官，因此才有機會接近陛下，施展心中一統天下的抱負。

記得當年，秦皇也曾在他面前問過這句話，可現如今，再次提起，李斯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壓迫感。

沉默片刻，李斯輕聲說道：“回稟陛下，是忠臣，但不一定就是良臣。”

“是良臣也不一定就是忠臣。”

“忠臣亦有可能是奸臣，而良臣會擇木而棲。”

秦皇饒有興趣的看著李斯：“當年你身為郎官之時，可不是這么說的。”

李斯低頭彎腰說道：“臣乃是忠臣，為陛下，為大秦，可不擇手段，即便是被人稱為奸臣，也無所畏懼。”

秦皇哈哈大笑，站起身子，轉身就向內宮走去。

……

走出咸陽宮，蘇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說實話，如果不是蒙毅當時也在現場，只怕即便是方士被抓，也很難走出咸陽宮。

好在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后續所發生的事情，也并沒有超出預料。

唯一一點，就是李斯看向他的眼神，似乎變得更加的讓人琢磨不透了。

走在街道上，蘇葉心中不斷的從各種角度來思考李斯心中所想。

但是想來想去，最終得到的結論，卻只有一個。

李斯不僅僅是擔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動搖，似乎還有其它的想法。

至于這其它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蘇葉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喧鬧聲。

蘇葉下意識的回頭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李斯乘坐馬車，兩邊滿是護衛，正慢慢向他這個方向行駛而來。

看到蘇葉，李斯微微抬手，示意停車，在下人的攙扶下從車上走了下來，來到蘇葉面前，抱拳說道：“蘇兄。”

蘇葉心中一驚，急忙抱拳說道：“丞相說笑了，在下的年齡還沒有你大，如何擔得起兄這一字。”

李斯微微一笑，示意其他人可以先行離去，身邊僅帶著一個護衛，拉著蘇葉的手臂，就向旁邊的酒樓走去。

二人坐在雅間之中，李斯抱拳笑道：“蘇兄今日所作所為，令本相著實有些佩服。”

“我斗膽猜測一番，蘇兄是想等到徐福歸來之后，再將這些方士搬出來，從而讓陛下將他們一起整治，我所猜測可有錯否？”

蘇葉沒有回答，但是微微停頓的手，卻出賣了他。

蘇葉輕笑一聲，舉起酒杯笑道：“丞相乃是一國之相，與陛下共創大秦輝煌，在下這點小小伎倆，自然瞞不過你的眼睛。”

“蘇兄所想，不僅僅是本相看出來了，想必陛下也同樣看得出來，只是蘇兄這次的行為實在是有些過于魯莽。”李斯輕輕搖頭。

蘇葉低頭不語，他不覺得李斯是正好路過這里，或許是專門來找自己聊天的，至于想要聊什么，就看他接下來會說些什么。

李斯端起酒杯稍稍的抿了一口，眼眉微微抬起，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蘇葉。

“蘇兄不必擔心，陛下雖然知道你的心思，但也不會因此而對你產生什么誤會，只不過……”說到一半，李斯開始賣起了關子。

看到李斯的模樣，蘇葉不禁感到一陣好笑，放下酒杯，輕聲問道：“敢問丞相，不過什么？”

“蘇兄應該知道，陛下對于長生不死藥的渴求甚大，這么多年過去，即便當初在東巡之時，我等竭力勸說，但陛下依舊念念不忘。”

“蘇兄也是讀過各種書籍的大才，自古以來，所有君王無不對長生不死有著莫大的癡念，但越是想要，就越得不到。”

“如今徐福即將歸來，這對于陛下來說，已經是最后的希望，倘若陛下如你所愿，將徐福斬殺，那么陛下難道就會因此而放棄這種念頭嗎？”

蘇葉微微一愣，這個問題，他還就真就從來都沒有想過。

李斯繼續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萬的道理，倘若陛下對長生不老徹底沒有了念頭，那么大秦很有可能就會因此而崩潰。”

“但若是讓陛下繼續抱有對長生不死藥的想法，大秦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連這個念頭都沒有了，很難想象大秦將會走向什么樣的地步。”

說到這里，李斯稍稍停頓了片刻。

抬頭看了一眼他的侍衛，侍衛頓時明白，隨后便將雅間的竹簾放下。

蘇葉坐在雅間之中，只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鬧，之后整個酒樓都變得一片寂靜。

“丞相，酒樓已經清空，我等在外面等待，丞相若是有事，喊一聲即可。”

李斯輕輕的嗯了一聲，等到侍衛都離開之后。

他也不再有任何的拘束，舉起酒杯，笑著說道：“來，再飲一觴。”

蘇葉沒有拒絕，酒喝入口中，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滋味，腦子里面所思所想，都是李斯方才所說的那些話。

“我知蘇兄今日受了委屈，但事實就是如此，倘若蘇兄覺得如此無法出掉心中的這口惡氣，本相倒是有一個辦法。”

“徐福不日便要歸來，我已得到消息，此次出航海外，他并未尋得不死藥，但他既然有恃無恐的歸來，必然是已經想好了說辭，此番歸來，再出海去，恐怕便是一去不回。”

“等到他離開之后，再過數年，陛下心中必定起疑，到時候蘇兄可以將所有的罪責轉移到那些方士的身上，屆時陛下大怒，這些方士也必死無疑。”李斯說的十分輕巧，談笑風生間，就已經定下了這些方士的未來。

“蘇兄若是覺得如此還不夠出氣，還可以請求陛下讓你親自動手，如此一來，還有什么不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