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瑜一言聲，曹文詔與席銘才仔細打量他一番，只見此人身材不高，皮膚白凈，三綹長髯飄灑胸前。兩人都有些疑惑，為何皇帝會將五省總督職位交給這個其貌不揚的讀書人。

要知道五省總督是大明管轄區域最廣的地方大員，總督陜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等省軍務。而這五省恰好便是流賊最為猖獗的地區。因此五省總督實際便是關內剿匪總指揮，擁有調配各省軍力，便宜行事之權，可謂權力極大。

陳奇瑜既任五省總督，那不可一世的洪承疇、左良玉，以及皇帝眼中紅人席銘等都成了其下屬，能統帥如此豪華軍團的首領到底是何來歷呢？

兵部尚書張鳳翼笑吟吟的插話道：“你們大概對陳總督不太熟悉，他是萬歷四十四年進士，兩年前被提拔為延綏巡撫，便率領少量官軍連克各路匪軍。尤其是永寧關一役，在兵力不及敵軍五分之一的情況下，突出奇兵，剿滅了占據雄關的鉆天嘯、開山斧部。由此在甘陜一代家喻戶曉。此次匪軍又在中原興風作浪。皇上下決心集合五省力量，共剿匪軍。本來總督職位屬意洪承疇，但他在三邊總督任上，甘陜一代離不開他。于是皇上便欽點了陳總督，授予兵部右侍郎兼五省總督職位，這也是極其英明的決定啊。今后你們都歸屬陳總督管轄，要多親近親近！”

陳奇瑜一拱手道：“尚書大人過獎了，在下才力綿薄，既然圣上如此信任，必定竭盡所能，為國盡忠。兩位將軍出自遼東，驍勇多謀，在下聞名久矣，還請日后多多幫忙。”

席銘急忙還禮道：“陳總督，太客氣了。”

曹文詔也道：“豈敢，豈敢。”

崇禎不耐煩道：“客套的話就不要多言了。陳奇瑜，你介紹一下現今匪情。”

陳奇瑜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目下高迎祥與張獻忠部聚集湖北鄖陽，人數達數萬，有向襄陽進軍之意圖。四川形勢也很嚴重，“撞塌天”與“老回回”攻克夔州，頗成氣候。陜南局勢也不穩定，“曹操”羅汝才等匪軍四處殺掠，氣焰囂張。此外，河南、山西等地也是匪患頻發，官軍疲于應付。”

說到這，席銘心中不勝驚訝，自己從湖北揮兵北上不過兩月，匪情便如此嚴重。當日若不是皇太極進攻大同，本有機會在湖北將張獻忠一舉殲滅。可是這個殲敵良機已然喪失，匪軍死灰復燃的速度出人意料。

“簡直就是天下大亂！”崇禎突然大聲插話，他站起身，在御案前來回踱步，眾將領都有些惴惴不安，片刻崇禎喝道：“如今匪情四起，中原已亂成一鍋粥。可是各省總兵還在互相推諉，只要自己境內太平便不管其他省份烽煙四起。匪軍四處流竄，總兵們全都禮送出境、驅趕了事，這樣下去怎么得了？因此朕痛下決心，設立這個五省總督，節制五省兵馬，統籌計劃，分進合擊，這樣才能有效的扼殺匪軍。”

“皇上圣明。”張鳳翼不失時機的進言。

“陳奇瑜，朕看中你的軍事才能與統籌能力，務必調動各方力量，形成合力。你肩上的擔子不清啊。”

“臣一定全力以赴，不負圣恩。”

“講講你的方略。”

“匪軍主力目前集中在鄖陽、夔州與陜南一帶，臣準備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圍堵匪軍。具體策略為：陜西巡撫練國事駐防陜西商洛，遏制農民軍之西北；鄖陽巡撫盧象升駐防鄖陽房縣、竹溪，遏制農民軍之西南；河南巡撫玄默駐防河南盧氏，遏制農民軍之東北；湖廣巡撫唐暉駐防襄陽府南漳縣，遏制農民軍之東南。”

席銘聽得盧象升的名字，心中一動，此時盧象升的職位不過是小小的鄖陽巡撫，不過幾年后他將成為大明督師，與清兵血戰北京。席銘心道：這個將領忠烈無比，必須與之好好結交一番。

卻聽崇禎點頭道：“部署的還算有些章法，不過圍堵范圍既定，如何清剿匪軍呢？”

陳奇瑜道：“東南西北四面圍定，臣下與席銘、唐通等將軍自會率領主力進攻匪軍。”

“好，便按這個方略行事。”崇禎聽罷，蒼白的臉上似乎泛起一絲紅暈。他大聲道：“這次清剿匪軍，務必謹慎從事，千萬不要再犯王樸那廝的糊涂錯誤了！”

其后，君臣幾人又詳細討論圍剿匪軍的作戰方略。崇禎無論瑣細，凡事都刨根問底，甚至連監軍人選、后勤支援、安撫百姓、處置降卒等事略都一一問到，陳奇瑜全部詳細作答。席銘偷眼觀瞧，只見崇禎消瘦的臉頰更顯蒼白，整個人無精打采，兩只眸子緊緊盯著殿下的臣子，捕捉著每一個猶豫或退縮的表情。席銘心中暗嘆：崇禎算是一個勤政的好皇帝，每日耗費大量精力打理朝政，可是時局還是一天比一天暗淡，真是蒼天弄人，難道真的應了那個詞：時運不濟？

此時已到掌燈時分，崇禎留諸位臣子吃飯，他賞賜了眾臣座位，便開始自顧自吃了起來。。席銘看看桌上的飯菜，只有八個菜，四葷四素，雖然菜品非常精致，但對于一個帝王來說確實過于寒酸了。明代是崇尚儒教的朝代，推崇所謂“食不言寢不語”，因此大家都埋頭吃飯，沒有一個人說話，場面一時沉寂。

不一刻，崇禎放下了筷子，擠出一絲笑容道：“朕喜清淡，尤其晚餐，用食很少。你們談了半天一定餓了，都多吃點。陳奇瑜、席銘你們是第一次陪朕吃飯，不要拘束。還有曹文詔，心里不要有包袱，你的能力朕還是信的過的，只要沒有私心雜念，日后便有重振旗鼓的一天。”

曹文詔聽得皇帝又談起他的事情，不便再坐著吃飯，連忙站起身恭立聆聽。崇禎微笑的揮手，示意他坐下，道：“一開口又扯遠了，趕緊坐下，多吃點。”

眾人看看桌子上寥寥的幾個菜，心里都是一陣苦笑，多吃？就這點菜，都不夠填肚子的。

用完餐，君臣繼續交流軍事戰略，待得崇禎詳細了解了全部戰略布置，方滿意點頭，末了崇禎道：“今日殿上一番交談，讓朕頗感欣慰，你們都是朕倚仗的國家棟梁，大明的中興就托付在你們肩上。今日金殿一別，但愿來日再見時，是剿匪功成，朕為你們慶功的時候。”

眾人一起跪下叩頭：“臣等一定竭盡全力，決不辜負圣恩！“

從皇宮出來，眾人拱手分別。張鳳翼住在京城，陳奇瑜以前當過京官，也有落腳之地。兩人隨即離去，只剩下席銘和曹文詔兩人，場面一時尷尬無比。

席銘起初聽得皇帝將曹文詔分配到他麾下，心中有喜有憂，喜的是得到曹文詔這員猛將，京營實力一定大大增強。憂的是曹文詔資歷比自己老的多，且一直擔任軍隊高級職位，怎么肯屈居自己之下呢？

席銘正苦思冥想如何勸慰曹文詔，讓他與自己精誠合作，共謀匪軍，卻聽曹文詔道：“席副將，在下這段時間的遭遇你也看到，心情差到極點。連身體也出了問題，這幾日頭痛欲裂，恐怕無法在將軍麾下效力。明日去兵部，自會向尚書大人稟明情況，準許我在京城養病。”

席銘一聽這話，便即明白，曹文詔不愿屈居自己手下，想撂挑子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