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夠與不夠,游缺不曾多想。
他只是在做應該做的事情。
世間大部分人被命運所選擇,此刻的游缺也一樣。
他不會永遠這樣。
第二日,又有兩人被先后帶走。
游缺只在虎妖來的時候躺在地上保持低調,待虎妖一走,他便繼續打坐運轉《玄門明玉精訣》恢復傷勢。
一縷縷明玉之氣在經脈中游走。
流經中府,自靈墟匯入天樞,所過之處那些微小傷痕飛快的愈合。
一個晝夜,游缺體內的傷勢已經好了七八成。
……
這間囚室在大部分時間里都保持著絕對的死寂,但這會兒原本稀薄的呼吸聲又漸漸急促起來。
游缺知道是時間又要到了。
于是停止運轉法訣,于是再次躺下。
眼下囚室內已經不剩下多少人了。
這一次,那只虎妖徑直走到了游缺身前。
面對這種情景,游缺并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他一直努力在增加求生的把握,也一直抱有最壞的打算。
只是感到可惜。
若是再給他一些時間,待他煉出那枚丹符,逃脫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眉心的溫度漸漸升高,很快這溫度便沿著脊柱流遍全身。
灼熱升騰的溫度讓游缺很快進入了戰斗狀態。
他隱而不發,只是這一記來自于原主記憶中的《焚火流云術》能對虎妖造成多少傷害,他心里實在沒底。
沒辦法,記憶里帶來的幾門大威力神通,不是要修持相應功法,就是對境界有著極高要求。
只能勉為其難用這門中階道術湊合。
曾經的游缺苦心參悟半載光陰,依舊不得其法的道術,如今的游缺卻只是神魂一掃,知見成真,盡得其法。
便要用這門火行道術,奏響這場戰斗。
強者的心臟,叫他絕不能面對這只低階妖獸選擇放棄。
然而意外的是,那妖獸卻伸出虎掌將一旁的褚勝抓走了。
游缺一愣,隨后便扭開了視野。
他竟有些不忍看到褚勝絕望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因為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對于褚勝的死,游缺心里觸動很大,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在心底腐蝕。
這很不正常!
一千多年的修行生涯,他早已經斬斷俗念,矢志大道。
如今,竟會為了一個曾今他眼中的螻蟻而感到悲傷。
一名修士失去了“自我”,絕對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游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直到青金石門落下,他也沒做出任何動作。
無端的情緒無法擾亂他的道心,他也沒有能力去拯救褚勝。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一個殘酷的事實——這間囚室其余的人注定會死。
只不過是死在虎妖手里,還是死在他手里的區別。
雖不愿意親自動手,但是若是暴露了天行刀符,死的只怕就是他了。
……
時間不允許游缺將傷勢全部恢復,必須開始天行刀符的煉制工作了。
想要參透一枚丹符的煉制方法并不容易,更何況他前世乃是儒道修士,只在謀取清虛仙宮那段時間研究過一陣子符道術,說是符道一途的門外漢也不為過。
不過問題并不大。
流入游缺腦海中的可不僅僅是單純的天行刀符煉制方法那么簡單,而是關于此秘符的直接傳承。
這讓他可以跳過復雜的參悟過程,直握本真。
每一步細節都細致的刻畫在腦中,只需按圖索驥便可。
以游缺曾經位列玉樓真君的眼界,配合玉符第二層空間對符道感悟力的加持,不過半個時辰便徹底打通脈絡,秘符的整個煉制藍圖已經在他腦海中成型。
隨后游缺蒸騰氣血,直接分出近三分之一的精血出來。
重傷未愈,又失去如此多的精血,此時他的臉比死人臉也好看不到哪去。
氣息衰敗,真元涌動,游缺差點跌落境界。
好在原主修習的是土行功法,最是穩固根基,否則這樣玩命,即使不跌境界,也要大病一場。
精血在體內化為一條游龍咆哮而走,來到丹田元氣海的上方。
他便要在此制符!
赤紅的鮮血在元氣的操控下,于海面上不斷的扭曲變形。
以精血為材,丹田為爐,焚真元為柴薪,欲要成就“天行”之名。
……
時間化作恒定的齒輪碾壓世間萬物,伴隨著齒輪的運轉,又過去兩日。
已是游缺轉世至此的第四日了。
如今,他的身邊空空如也,那些悲悲切切的身影一道也不剩了。
昨日傍晚,最后一位同門師弟也被虎妖帶走。
“這樣也好,省的手上沾了同門之血。”
望著空蕩的囚室,游逍眼神冰冷,喃喃道:“他們可是我的手足兄弟,至愛親朋……”
此刻,在他丹田里并沒有什么特殊顯現,只有一座剛修復好的星光玉樓孤零零的聳立在元氣海面上。
一縷縷明玉之氣圍繞著玉樓旋轉,若是有大能修士神魂透視玉樓便會發現,在其內部多出一枚神秘符文。
符紋彎折,宛如殘月。
這枚“殘月”便是天行刀符的本體,此刻正在接受玉樓內土行真元的溫養。
剛煉制出來的刀符需要經過溫養才能發揮效果。
游缺相信這枚丹符的潛力,但是不到兩日的溫養,能否達到對虎妖一擊即斬的效果。
——他不知道。
青金石門再一次轟然打開,塵埃中現出虎妖魁梧的身影。
修士法體的滋補,顯然令這妖孽修為大增,那銳利明亮的目光掃射而來,讓游缺也無法忽視。
索性抬頭與之對視。
在他的眸光里仿佛有座深淵在不斷吞吸一切。
虎妖一愣神。
這人形肉蟲竟也敢盯著自己,真是稀奇!
它伸出遍布倒刺的肉舌,在嘴角留下一圈粘液。
——那就一口吞掉吧!
虎行闊步,向著游缺而來,“咚咚”的重踏聲響徹囚室。
像是擂鼓,或是狂暴的天雷。
游缺目光直視虎妖,無悲無喜。
內沉神魂,入氣海,至玉樓,溝通天行刀符。
星光玉樓內,那枚被渾黃之氣交織纏繞的符文瞬間猛烈震顫,華光爆射。
隨后整座玉樓轟轟作響,連帶著元氣海也一并震動。
真元在咆哮!
下一刻,在游缺的胸口處亮起一片璀璨白光。
就像是一顆星辰在他的胸口被點燃。
這是這間晦暗囚室從來沒有過的絢爛奪目,也是這虎妖此生未曾見過的神妙玄奇。
光華爆射間,一道月牙狀的銀色刀芒自游缺胸口一沖而出。
刀芒攜帶風雷一閃即逝,那虎妖尚未作出反應,便被刀芒貫入胸口。
妖族強大的體魄顯然無法抵抗刀芒的銳利。
銀色刀芒破開妖軀,斬碎了虎妖的心臟,又自其背部沖出,擊打在青金石門之上,在石門上留下一道裂痕,才崩潰消散。
不過晝夜溫養,威力竟已至此!
而且此符潛力巨大,祭煉到巔峰,就是元丹層次的爭伐也能派上用場。
囚室內還有風雷在隱隱激蕩。
虎妖還在堅持站著,似乎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
只是驚駭的望著自己血涌如柱的胸口,又緩緩抬頭望向游缺。
——奶奶的,你有這一手不早說……
妖軀轟然倒塌,激起一片塵埃。游缺也終于堅持不住,背靠在墻壁上呼吸。
骯臟、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帶來一陣氣悶。
他這傷病之軀,強行激發這種威力的秘符,確實太過于勉強。體內諸多經脈又被奔騰的元氣重新撕裂開來。
虎妖一死,精神松懈的游缺,立刻被這洶涌的疼痛淹沒。
他咬牙強忍。
痛著,痛著,他突然哈哈大笑個不停。
直到眼淚都笑出來,終于止住了笑。
視線越過妖軀望向前方幽暗,囚室內傳出陰森森的呢喃:
“我開始想念你了……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