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村里面，唯一當兵上過戰場的，十幾歲剛成親沒倆月就當兵離開，一走就是將近十幾年。

三年前，瘸了一條腿回來，解甲歸田。

離開的時候，媳婦才剛懷孕，等到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歲的大孩子了。

關于當兵的事情，回到村子里的李如松只字未提過，即便有人問及，也都不曾透露絲毫，哪怕只是一個字都沒有。

對此似乎是，忌諱莫深！

“秦啟啊，你讓大壯幫忙沒問題，但是這些魚，你拿回去?！?

這年頭卻吃少穿的，接濟親朋也都是一些野菜雜糧，哪有人一送就是整整十幾條魚，何況還有兩條六七斤的大魚。

就這些魚，拿出去賣錢，也能賣個好幾十文呢！

“如松叔，如果不是大壯幫忙，單靠一個人的話，今天怕是根本連竹篾都劈不完，更不要說是抓魚了?！?

“幫忙歸幫忙，這些東西不能要?！?

“如松叔，這是我和大壯我們倆的約定，他給我干活，我給他報酬，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如松叔你要這么說的話，那我就坐在這里不走了！”

秦啟說著，直接靠著門墩坐下。

李如松的態度，依舊十分堅決。

“如松叔，要不這樣，你幫我打些東西，然后這些魚，就當工錢和料錢?！?

秦啟想起地籠上被咬的口子，靈機一動道。

“這個……”

李如松還好是有些遲疑。

“如松叔，我要打的那些東西，有大用處，你如果不肯收錢的話，那我沒法找你打了?！?

秦啟繼續加碼。

“好吧。”

李如松這才勉強答應。

“如松叔，我需要你幫忙打這種細鐵棍，大概這么長，這么細，兩頭尖銳。”

秦啟邊比劃便說。

“就這些東西？那這魚給的太多了?！?

“如松叔，可不要小瞧了這種細鐵棍，大有妙用。與其所能帶來的價值比起來，區區幾條魚，不值一提！”

……

一番僵持后。

在秦啟的再三堅持下，李如松最終做出了讓步。

六條小魚留下，剩下四條三四斤的魚，還有兩條六七斤的大魚還回去。

秦啟知道，這已經是李如松做出的最大讓步了，也就沒有再堅持。

“娘，我給啟哥把魚送回去。”

秦啟和大壯離開之后，黃翠娥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就知道，他個敗家子沒那么好心，原來在這里憋著壞呢?！?

李如松擺了擺手：“幾個細鐵棍而已，還不如這幾條魚值錢。”

……

三間破舊老木屋里面。

張秀娘已經是無心織布，雙手攥緊在胸口，手指不停地扣來扣去，心頭如同一團亂麻。

從早上到現在，足足一整天了，到現在都不見相公回來。

不會是出什么事情了？

就在張秀娘心里，緊張的如同一團亂麻的時候，院子里傳來“吱”的一聲。

“一定是相公回來了！”

張秀娘起身，慌忙跑了出去。

下一秒鐘，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

“相公，這些魚和蝦，都是你今天抓來的？”看著裝滿籮筐的魚蝦，張秀娘驚愕的張大嘴巴，呆愣原地。

相公什么情況，她再清楚不過，平日里連農活都沒干過的相公，怎么會懂這些捕魚捉蝦的事情。

可如果說不是，她又記得很清楚，相公在出門之前，說晚上回來煎魚炸河蝦吃。

“總算沒白忙活一天?！?

秦啟點點頭，放下籮筐。

“啟哥，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再過來找你?！?

李大壯放下籮筐后，打了聲招呼離開。

“這些魚身上，連叉孔都沒有，相公你是怎么捉的？還有這河蝦，就更難捉了！”

張秀娘再定睛一看，很快就發現了不同的地方。

“地籠。”

“什么東西？”

“用竹篾編制的一種特制籠子，魚鉆進去后，就再也出不來了。”

“魚會傻到自己往籠子里面鉆？”

“打個窩，就都乖乖的往里面鉆了。”

秦啟當然知道張秀娘想心里在擔心什么，把籮筐往地上一放，接著寬慰道：“娘子，你如果實在不放心的話，明天捕魚的時候，我帶你一起過去。”

“相公，你真厲害。”張秀娘這才放下心來。

雖然聽的是云里霧里，一點都沒聽明白，但是這心里，愈發佩服起自己的相公，果然不愧是鄉試第一的解元，懂得真多。

“娘子，今天晚上，相公給你做好吃的?！鼻貑⒄f著就要開始忙活。

“夫君，這怎么能行，您是當家的，做飯是婦人家的活?！睆埿隳镏钡牡?。

“誰規定的，男人就不能做飯？”秦啟質問道。

“大家伙都這樣?！睆埿隳锢硭鶓數幕氐溃麄€大豐王朝都是這樣，還需要規定嗎。

“別人怎么樣是別人的事情，咱們家沒這個規矩。”秦啟大手一揮。

“相公，你自己煎條小魚，再把那些河蝦給炸吃了，我喝點魚湯就行，剩下的咱們拿去城里賣錢。”張秀娘小心翼翼的勸說道。

“放心好了，還債的事情不是問題，咱們搞條大魚，你就只管可勁了吃，瞧瞧你這面黃肌瘦的模樣！”秦啟知道，這是還在擔心十二貫銅錢的事情。

收拾魚蝦，秦啟還是很嫻熟的，不一會就清理干凈一條大魚，小河蝦也全部收拾干凈，拎起來進了灶火。

灶火就是一間露天的草屋。

四周用幾根木棍，支撐起一個頂棚，里面用土坯堆砌了一個灶臺，上面是一個破舊的大鐵鍋。

調料就只有兩個罐子，一個里面是剩下不多的豬油，一個里面是已經受潮發黃凝結成顆粒狀的粗鹽。

起火熱鍋，秦啟直接放了一大勺豬油進去。

原本就剩下不多的豬油，直接下去了一小半，看的張秀娘那叫一個心疼。

這些豬油，可是要吃一個月的。

“煎魚油必須要多，不然魚就要糊底了，而且油多，煎出來的魚才香?！?

秦啟解釋道。

煎魚的精髓，就在于油大，舍不得用油，整條魚都要糟蹋。

等到把魚肉煎得兩面金黃，這個時候倒進去開水，燉出來的魚湯白如牛奶。

洗干凈的魚丟進油鍋后，滋滋的炸響聲中，已經開始飄出誘人的魚香味。

“可是這些豬油，咱們是要吃一個月的?！?

張秀娘說著心疼的話，卻忍不住吞起了口水，真是太香了。

“放心，過了明天，米面肉糧油，咱們家啥都不會缺?！?

秦啟微微一笑。

張秀娘這會已經不關心秦啟說些什么，自己在心里默默地算計起來。

用都用了，只能是剩下的日子，把這些剩下的豬油，省著點給相公吃。

自己，喝點稀飯，吃點腌野菜，對付一下就行。

燉湯的功夫，秦啟將下午在河岸邊等待的時間，采摘的九層塔，給清洗干凈。

這是一種植物香料，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前世秦啟生活的家鄉，稱之為九層寶塔，也有地方稱“魚香菜”和“羅勒”，還有些地方叫玉香、滿園香、不換金、滿溢香等。

熬制魚湯的時候，加入這種東西，可以增加魚湯的鮮味，改善魚肉的口感，是肉質更加細膩，湯汁更加濃郁。

待到湯燉得差不多后，把這些東西丟進去，立馬就飄出了更加鮮香的氣息。

“相公，你剛才加的什么東西，為什么會讓湯變得那么鮮香嗎？”

張秀娘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把那種東西加進魚湯，然后還能把魚湯變得更加美味，頓時就變成了好奇寶寶。

“提鮮的調味料?！?

“什么？”

“可以理解為鹽一樣的東西?！?

“哦。”

繼續小火悶了一會，湯成。

從罐子里面，挖出兩勺受潮的粗鹽，調和一下甜咸的味道。

未經過提煉的粗鹽，都是顆粒狀，受潮后會發淡黃，凝結成更大的顆粒，有錢人家哪有人吃這個，都是經過提煉加工的細鹽。

嘗了口剛剛好，秦啟接著開始做油炸大蝦。

又是一半豬油下去后，張秀娘看的心頭碎了。

這下就算是她一滴豬油都不吃，也不夠相公吃到月底了。

可怎么是好？

院子里的石桌上。

盛好的魚湯，和滿滿一大盤的河蝦端出來，鮮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魚湯湯色清亮，魚肉鮮香，河蝦色澤金黃酥脆，令人心曠神怡。

引得門口路過的鄉親們，都忍不住探頭往院子里張望。

“老秀才家那兒子，居然在豬油煎魚燜河蝦，好香?。　?

“他個敗家子，到底放了多少豬油，才能把魚肉和河蝦煎炸得這么香！”

“咱們過年都沒吃這么好過，他欠了巨額債還敢這樣，可真是個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