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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謀刺

酒宴接近尾聲,賓客臉上都有了倦意。

天色已墨,一輪彎月初升,接近戌時。

漢律規定,戌時三刻實行宵禁。

宵禁之時,城門關閉,閭里也不能通行,鄴城也不例外。

而且袁紹治下的冀州,宵禁尤為嚴格。

州府規定:當禁鼓響起之后,無論是商販還是黔首,必須在一刻鐘內閉門回家。否則被巡夜的執事撞見,便是十分嚴厲的懲處。

許據、趙倫已經坐立不安,臉上顯現出急色。二人都擔心誤了時辰,生怕回去時撞上宵禁。

田鈞心知他二人所住之南市離分界樓最遠,便舉起酒盞,站起身來。

“諸位賢兄,今日飲宴很是痛快,但夜色已深,公府宵禁將近,不得不作別?!?

“今日之后,我等將各赴前程。何不舉起杯來,再浮一大白?”

趙云等人聞言,全都站立起來,將漆耳杯高高舉起。

田鈞見狀,微笑道:“佳期如夢,人生苦短。飲勝?!?

好一句佳期如夢!好一句人生苦短!趙云等人都臉泛微紅,喃喃稱贊。

“飲勝!”

出了飛蓬居,許據等人看出田鈞有意與趙云親善,便都抱拳作禮,各自離去。

耿平取出懷中的四串緡錢,無論如何也要將酒錢付了。

田鈞拗不過他,又見耿平已經扣除了所需的戶稅錢額,就沒有再問蜀錦在東市賣了多少錢,由著耿平在柜臺將四竄緡錢都付了。

酒家傭連說酒錢付多了,拿著一吊錢追出分界樓,耿平早已消失了身影。

田鈞心知這是耿平有意將剩余的錢財還給自己,笑了笑,并沒有取來。

對田鈞而言,在分界樓使錢,不過是左手轉右手的把戲而已。

掌柜田忠也沒有拿多余的錢說事,而是讓酒家傭拿著回了柜臺,隨后一臉凝重地送田鈞與趙云二人出樓。

趙云心中感到疑惑,為何田鈞地面子這般大,竟能讓分界樓的掌柜相陪。

而且那多余的錢額,數目至少有一千,田鈞就這樣寄下,掌柜竟然沒有說一句惠存。

三人出樓走了上百步,一直來到北市牌樓處。趙云以為田鈞還有閑話要說,就一直忍住心中疑問,沒有向田鈞作別。

見左右無人,田鈞這才對田忠說道:“忠叔,便送到此地吧。我即將啟程去黎陽,后幾日就不來叨擾了。鄴城和分界樓之事,就要勞煩忠叔了。”

見田忠點頭應允,田鈞又再三叮囑:“險些忘了,這位子龍兄長,是我的益友良朋,他在分界樓住宿,便與我在分界樓一般無二,煩請忠叔妥善關照,一應事物俱要應允?!?

田忠聽出話里的深意,當即應聲道:“公子請放心,分界樓沒有虧待豪杰的道理。何況這位趙君,是公子的親近之人。”

田忠說罷頓了頓,又向趙云作禮:“趙君,之前是田某眼拙,多有怠慢之處,還請原諒則個。往后這分界樓,請趙君當做自家府宅。若有差遣,一定直接吩咐。”

“這如何使得?”趙云急忙擺動雙手,不敢接受。

“如何使不得,此事就這樣說定。兄長若不從命,便當是今日沒有與我結識?!碧镡x將話說的毅然而然,絲毫不給趙云拒絕的機會。

趙云只好點頭同意。

他在鄴城等了多日,身上盤纏已花銷大半。如今田鈞愿意關照,趙云自然承情領命。而且有了分界樓的關系,他日后打探消息也確實方便許多。

趙云原本聽到田鈞二人的言論,心中揣測連連。見到田忠自稱田某之后,心思活絡起來。

他瞧瞧田鈞,又看看田忠,半響后,似乎恍然大悟道:“勢先,這分界樓,原來是別駕府的?!?

“不,是我的?!?

這當然是田鈞有意說給趙云聽的,果然叫趙云呆立在當場,驚訝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適才樓內小廝跑堂之時,遇見一個蒙面之人。那人投來匿名書信,點名呈給公子?!碧镏覐膽阎醒杆偃〕鲆粡埥佒平z帛,遞到田鈞眼前,“那黑衣人不通姓名,送信之后就飛速離去。我去追時,已在市坊間消失不見?!?

田忠瞥了趙云一眼,繼續說道:“信中說今夜有刺客要行刺公子,請公子不要回別駕府?!?

行刺?

田鈞聞言雖然鎮定自若,但眼中卻閃過一絲驚疑。

他自思從替袁買治病到被任命為縣尉一職,前后短短不過幾日。這期間他既沒有得罪任何人,也沒有高調行事,怎么會引來刺殺之禍?

田鈞將絲帛快速展開,攤在手心細讀起來:“今夜莫要回府,沿途必有冷箭?!?

此信言簡意賅,惜墨如金,但是直指要害,將回府的危險說得清清楚楚。

田鈞心下明白,字越短,事越大。

此信絕不可能是假的。

田忠手心里早已竄出冷汗,勸道:“公子,此信雖然不知真假,但是不得不防。今夜便在分界樓住下,明日再回府中?!?

趙云也勸道:“有道是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勢先,我看不如就聽田掌柜之言,今夜在分界樓住下。我正好無人說話,可以作陪?!?

田鈞聞言意動:如果能與趙云在分界樓住一宿,或許能效仿一下劉先主,將趙云睡服。

但是,田鈞此時更關心是誰想刺殺自己。

“我在冀州并無仇人,何況這些年被袁紹禁足在別駕府,不曾與外人往來。”

“如今袁紹既已批準我出任黎陽縣尉一職,就不可能生出殺我之心?!?

“看來,這多半是有人自作主張?!?

田鈞將捏在手里的書信反復觀看,心中幾乎可以斷定,這行刺者多半是袁紹的親近之人所為。至于行刺的緣由,只怕不是與田豐有關,就是他先父耿武有關。

田鈞將信拿在手中甩了甩,發現了盲點。

“相較于刺客,這送信之人到底是誰,似乎更讓人好奇?!?

“這是尺素,以絲、帛織成,尋常人家可用不上這東西。我看這作信之人,一定是鄴縣的名門大戶?!?

“忠叔,日后請務必留意。”

這冀州真要說起來,想置他田鈞于死地的人數不勝數。這些年若不是躲在別駕府中,只怕早就被人殺上百八十遍了。

袁紹傻,他身邊的謀士可不傻。對于田鈞這樣一個遺禍之人,自然會想方設法替袁紹除掉。

只不過,這個愿意放話給田鈞的人,又會是誰?

難道是沮叫獸(沮授)?田鈞的心中有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田忠點頭應下,他捋須皺眉,忽然計上心頭。

“何不讓別駕府的安車自行回府,公子今夜卻在分界樓留宿?!?

“那刺客今夜行刺之后,明日定然引起轟動。某再使上一些手段,讓市坊掀起軒然大波?!?

“鄴城除了謀殺案,想必袁紹一番震怒之余,那幕后之人也不敢再肆意妄為。”

趙云聞言,眉頭擰成一團:這計是好計,可是讓安車回府,豈不等于將車夫的性命白白斷送掉?

他心中不置可否,沉默不語,靜靜看向田鈞。

“不可!”田鈞斷然阻止,說道,“我自己引來的禍事,豈有白白嫁禍給他人的道理?更別說車夫劉伯是別駕的親信,在田府殷勤侍奉多年?!?

趙云眸中精光閃動,深以為然。

田忠就知道田鈞會拒絕,又笑道:“既如此,請公子今夜在此宿下?!?

田鈞搖搖頭,面上充滿堅決之色。

“不,我偏要回府。”

“我已然知曉有人刺殺,就更應該回府。否則,豈不叫人恥笑?”

“那刺客想殺我,卻不知道我也想殺他。誰在明誰在暗,還不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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