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們還是很給老董面子的，嬉笑了一陣便安靜了下來。

董金錘清了清嗓子，高聲向工人們說道：“咱們這個廠，每個月有兩三萬枚黃幣的利潤。這些的利潤是咋來的呢，我今天給大家細致的講一講。”

魏大栓聽到這話，心里微微一驚，不由自主地與包裝作坊的李注定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在機械廠的這三個車間主任中，魏大栓和李注定的私交最好。

這兩人的腦子都很活泛，經常在私下里猜測廠內的經營情況。

按照沙漠自由城的規矩，這些內部的經營數據是不向工人們透露的。大家執行的都是所謂的“背靠背”制度，即工人之間互不知曉彼此的具體薪資和工廠整體的經營情況。

董金錘注意到工人們的神情都變得嚴肅起來，反而心中更加的忐忑。這些工人們對廠內經營情況的關注程度遠遠的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咬了咬牙，還是指著木板大聲講解道：“我們的精加工作坊，也就是未來的精加工車間，一共有十臺車床，以及一臺半成品銑床。”

“每臺車床每天能產出六到八顆半成品珠子，所以十臺車床一天能產出六十到八十顆。但人力車床的穩定性較差，飛輪的蓄能也很困難，所以成品率不高，大約只有三成，也就是只有二十顆左右的珠子能轉化為成品。”

“這二十顆珠子還需要經過打孔等后續加工，會進一步減少數量。綜合下來，我們每個月大約能生產出六百多顆可售賣的珠子。扣除設備維護費用和貴金屬成本后，每顆珠子的純利潤在四十到六十枚黃幣之間。這樣算來，我們一個月大概能賺取兩萬五到三萬枚黃幣的利潤”

在講解過程中，老董不時地觀察著工人們的反應。這些工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木板上的數據，有些看不懂的地方還會低聲詢問身邊的人。不少工人甚至偷偷地伸出手指在默默計算，也不知他們在算些什么。

董金錘心里一陣發慌。他暗自給自己鼓了鼓勁，繼續說道：“關于大家的薪水，我想詳細解釋一下。目前大家的薪水分為三個級別，普通工人是每個月六十黃幣，車間主任是每個月兩百黃幣，廠長...廠長是每個月六百黃幣。這樣算來，我們每月支付的薪水總額是七千多枚黃幣...”

話音剛落，工人們頓時轟然一片。大家紛紛開啟了音量巨大的討論，詢問聲與質疑聲此起彼伏。魏大栓驚疑不定地看著中間的木板，暗道這老董莫不是瘋了，這種事也能往外說嗎？

而且還說讓工人們當家作主，那工人們肯定希望把利潤全部留給自己啊。每月利潤兩三萬，工資才七千多，大家聽了心里肯定不舒服，哪還有心思踏實工作？

董金錘的額頭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他焦急地用鐵棍砰砰地拍打著桌面，嘗試平息工人們的議論。但討論聲依舊此起彼伏，音量仿佛要將整個廠房掀翻。

三個車間主任見狀，各自拿起一根木板，大聲斥責那些還在喧鬧的工人。經過一陣混亂后，工人們的討論聲終于有所降低，但空氣中仍然彌漫著一絲不滿和無奈的情緒。一些工人陰陽怪氣地說著一些怪話，車間主任也拿這些人沒有辦法。

董金錘見狀，心中一狠，猛地用力，直接將桌子掀翻在地。他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們他娘的聽不懂人話嗎？都給老子安靜點，就算你們不給我面子，也得給我師傅一個面子吧！讓老子把話說完！”

工人們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震住了，紛紛停止了討論。他們本來也沒有真的想鬧事，只是不明白為什么會被分走那么多的錢財。

他們現在很有主人翁意識，這廠就等同于他們的第二個家。現在家里每個月賺的利潤比他們想象中的要高很多，即使這些錢不能落到自己手里，他們也希望知道多余的錢被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會不會被外人中飽私囊。

董金錘干脆也豁出去了，他大聲喊道：“玉龍將軍說了，我們工人創造的價值，按理說，都應該歸我們自己所有。但現在世道不太平，那鐵粉幫雖然表面上低頭，但暗地里卻在瘋狂擴軍。砂石幫雖然是盟友，但終究不是自家兄弟。”

“咱們廠多出來的那些的利潤，全都用在了養兵和支援周邊城鎮的建設上了。沒有那些戰兵，誰保護咱們踏踏實實的干活。沒有周邊的小鎮，咱們的東西賣給誰去！”

聽了這話，不少工人們都露出了釋懷的表情，但也有個別心存疑慮的。精加工車間的老周鼓起勇氣，大聲問道：“我也沒別的意思，養兵建房也都是為了大家，這道理我都明白。但我還是有個疑問。”

“既然說我們工人當家作主，那我們能不能少分點利潤給戰兵和小鎮，多留點利潤給我們自己？三萬利潤才分到七千，我總覺得虧得慌。”

說完這些話，老周也露出了尷尬的表情，底氣不足地說道：

“那啥，我也是瞎問。其實有碗飽飯我就特別知足了，是玉龍將軍說的讓我們工人自己當家作主，我這也是想到啥說啥。我不是要分這些錢，只是有點舍不得，多余的部分哪怕拿來給廠里多買些設備也是好的啊。”

老周的話音剛落，頓時有一些工人響應起來。魏大栓的額頭上開始冒汗了，他指著老周大聲罵道：

“你這王八蛋，才吃了幾個月的飽飯，就開始心里不平衡了。想想你進廠前，你那閨女餓成了啥慫樣，現在剛剛才調養了過來。你也不想想這好日子是誰給你帶來的？你特么現在滋潤得都開始考慮生老二了，咋還不知足呢？”

老周頓時羞了個大紅臉，期期艾艾地說道：“主任，你別。我都說了我是想到啥說啥，我這也是為了廠里著想，真沒別的意思。我不問了行不？”

“不行！”董金錘算是徹底放飛自我了，他擰眉瞪眼地說道：“咱開的是機械廠第一屆全體工人大會，第一屆，知道啥意思不？有問題必須得問！我答不明白，總有人能答明白。你那問題是啥來著？哦對了，為啥不能多留點利潤給自己，是不？”

“這個道理特別簡單。咱們工人確實是當家作主的，但咱的場地和設備都是人家城主府的，是公家的。咱們等于是和城主府一起合伙在做生意，明白不？人家拿大頭，咱們拿小頭，那也是應有之義。”

“等年底開集體大會，那民政局會弄個什么合同出來，到時候怎么分賬會寫得清清楚楚。咱們這個廠作為試點單位會初步試行這個新政策，你們就等著以后享福去吧！”

老周頓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多腦子活泛的工人們開始大聲的交頭接耳了起來，包裝車間的李注定見狀，趁熱打鐵地說道：

“工友們，大家想想，不單這廠房和設備是城主府的，那銷售渠道也是公家提供的。咱們能有現在的薪水，在自由城里已經算是頂好的了。你們誰要是不服，可以自家出去開廠試試。白手起家那是多難的事情，咱們還是得踏踏實實干好自己的活。”

吳愣子也愣愣地跟著說道：“俺信老董和玉龍將軍。你們看看那東南角的瞭望塔，每天大筆的錢幣進進出出，可俺從沒見玉龍將軍往自己兜里裝過幾個。”

吳愣子是個老實人，這句話一出口，工人們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紛紛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傳說中玉龍將軍連薪水都沒有，每天除了吃喝，幾乎不怎么消費。

老董看了看工人們的狀態，心中大定，立刻拿出領導的派頭來，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

“那個，你娘的，剛才被大家打斷了，我差點忘了要說什么了。哦對了，是這樣的，民政局要在咱們這里試行一個新政策，主要是關于我們工人工資的調整。”

“這可是件大好事。這個政策的主要目的是在保障大家的基本工資的前提下，設定一個固定的比例交給城主府，作為公共事業的開支。與此同時，它給了我們一個分享額外利潤的機會。”

“比如說，咱們這個月賺了兩萬利潤，按照比例，咱自己的賬里能留下六千。但大家每個月的工資就要發七千一，咋辦呢？那也不能讓大家吃虧，照樣按合同里規定的最基礎工資，也就是七千一的黃幣來發放。”

“但是如果賺了三萬，自己的賬里就能留下九千。九千比七千多，那我們每個人就能多分點錢，大概在原有基礎上同比例上漲，算起來也能漲個兩三成左右。說到底，就是既不讓大家承擔風險，但又能讓大家享受利潤。”

此話一出，頓時在工人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這些工人中，最少的薪水也有六十枚黃幣，如果能有分紅，哪怕只有兩成，那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砂石鎮的礦工一個月才十幾枚黃幣，都不夠買幾斤面粉的，這種收入基本上就是天天挨餓。他們廠的效益很容易就能達到三萬黃幣，每個月的分紅就能趕得上砂石鎮礦工的工資了。

李注定和魏大栓這種車間主任能分到的錢就更多了。如果工廠效益好，他們的分紅幾乎等同于額外領取了一份工人的薪資。

一時間機械廠內喧鬧聲響個不停。李注定站在椅子上，掰著手指頭大聲地給工人們算著賬：“三萬就是兩成八的分紅，三萬五就是五成的分紅，四萬就是七成...”

老周在精加工車間的工人隊伍中伸著脖子大聲問道：“李主任，那要是十萬呢？”

李注定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就讓你老婆使勁生，到時候的工錢夠你養活一個戰兵班！”

工人們頓時發出一陣哄笑，大家的熱情達到了高點。李注定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他覺得應該趁著這股激情，把廠內以前的遺留問題拿到臺面上來解決掉。

他來自金色聯盟，很有商業頭腦，特別擅長把產品包裝得精美高檔。而且他還識文斷字，會寫文案，屬于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時此刻正是該他拿出營銷本領的時候了。只見他眼珠子一轉，當場就拍桌子說道：

“老周，你別光想著分錢。你們精加工車間的工友們就他娘的就不興能耐點，把那珠子的成品率提高個一兩成？這樣我們的利潤不是一下子就上去了嗎？”

包裝車間的工人們紛紛響應，跟著自家主任一起陰陽怪氣地質問起來。

魏大栓聽到這話，臉色一沉。他身后的精加工車間的工人們紛紛開始大聲抱怨自己的不容易。

李注定給魏大栓使了個顏色，言辭犀利地大聲質問到：“老魏，咱們都是當車間主任的，一個月拿這么多錢，是不是也該為兄弟們的收入想想辦法？”

魏大栓恍然大悟，立刻心領神會地拍案而起。他的演技十分精湛，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跳，手指顫抖著指向李注定，裝出一副玩命的嘴臉說道：“你娘的！老李你別瞧不起人，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

緊接著，魏大栓團團抱拳說道：“各位工友，我們精加工車間的人就算不吃不睡，也要找到提高成品率的方法。到時候，大家別忘了是誰讓大家多賺了這份錢！”

工人們紛紛鼓掌叫好。精加工車間的工人們也當即響應，各自在胸口憋了一股勁兒。

這時，粗加工車間的吳愣子呆呆地說道：“俺覺得原料也很重要。俺們采購銅料、骨料和古代材料的時候精心挑著點，成品率也能提高。還有，車廢了的珠子，我們可以試著回收重煉幾次，說不定還能降低成本。”

董金錘見這倆人一唱一和的竟然把氣氛搞得如此熱烈，不由得又驚又喜。他大聲附和道：“愣子你說的太對了，你他娘的可真是個人才。咱們打鐵要趁熱，我建議各個車間都開個小會，商量下接下來怎么干，爭取每個月都能多分點錢！”

工人們轟然稱是。三個車間主任帶著各自的工人，斗志昂揚地回到了自己的廠區。

此時早就過了下班的時間，這些工人也不著急回家了，一個個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董金錘來回觀察著各個廠區的討論情況，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

但冰涼的衣衫根本抑制不住他內心的興奮。自家師傅可太有辦法了，他之前費了那么多口舌讓大家去解決廠內遺留的老大難問題，卻不如今天的工人大會來的有效果。如果工人們的這種熱情能夠一直保持下去，那工廠未來的利潤還能提升很大一塊。

希望自家師傅的砂石鎮之旅一切順利吧，當初的拜師真的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