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李和滿事件并沒有給楊不虧的生活帶來紛擾，在外人來看，牛野還是那個品學兼優，老實本分，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好孩子。

在張淑芬來看，兒子又多了一個小尾巴?，F在除了二強，三麗也喜歡跟在楊不虧身后轉。

導致喬二強都有了怨言，原因很簡單，一個天真可愛，乖巧懂事的小囡囡跟一個調皮搗蛋，坐不住三秒的皮猴子，楊不虧當然選擇偏向小囡囡。

其實三麗心里沒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在她這個年紀也不知道名聲對女孩子的影響，只是從大哥的態度中隱隱感覺是牛野哥哥幫了自己，自然愿意跟牛野哥哥親近一點。

喬一成現在對楊不虧的感覺很復雜，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其中糾葛。

楊不虧年紀雖小，但從李和滿這事可以看出他心思深沉，手段狠辣，這種特質讓喬一成對他產生了強烈的警惕。

與此同時，喬一成心中又有一種嫉妒的情緒在涌動。他發現，在自己的幾個弟弟妹妹心中，楊不虧的地位竟然超越了自己。這個發現讓喬一成倍感失落，心態逐漸失衡。自己為幾個弟弟妹妹付出了那么多，還不如一個外人？

這就是所謂的遠香近臭？

楊不虧不知道喬一成在惦記自己，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何況他這會被外面的聲音吵得有些頭痛，手里的書都看不進去了。

四月的夜晚，微風拂面，空氣中彌漫著花香。牛家的院子里，時不時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院子里前面的八仙桌上擺放著一臺九寸黑白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電影《沙家浜》。街坊鄰居們端著凳子擠滿了院子，正看得津津有味。

劇中激昂的唱腔、精湛的演技和生動的故事情節，使得觀眾們如癡如醉。

“滋滋～，沙沙沙～～，”

“咦，這電視怎么了？”

“張淑芬，你家電視看不了了！叫你家牛野出來看看！”

“我去，我去叫牛野哥哥！”

正當劇情發展到緊張刺激的時刻，電視屏幕突然變成雪花屏，白茫茫一片。

原本還算安靜的院子瞬間炸開了鍋，看客們紛紛開始叫嚷起來。喬二強一溜煙跑進屋子將楊不虧叫了出來。

楊不虧走到電視旁，摸索著檢查電視機的插頭、信號源，將插在信號口的電線緊了緊，電視機又恢復了正常。

“還是牛野厲害！這玩意都會弄?！?

“就是，我摸都不敢摸?！?

“牛野哥哥好厲害！！”

楊不虧禮貌地點頭微笑著，算是回應那些大叔大嬸的奉承。反正看不下書，干脆端了張凳子坐在三麗四美身后，跟街坊鄰居們一起看了起來。

四美見楊不虧過來，小腿噔噔噔地走了過來，要抱抱。

也不看電視了，大眼睛看著楊不虧眨呀眨，楊不虧被四美欲語還休的表情給逗笑了，讓二強去小房間里抓了一把水果糖出來，給院里的小孩一人分了一顆，給喬家兄妹一人分了兩顆。

四美嘴里含著糖，心滿意足地靠在楊不虧懷里看起了電視。

別說，這老電影看得進去的話還挺有意思。跟一般影片不同，這是部戲曲電影，融入了戲曲表演藝術，使得影片更具觀賞性和藝術價值。

影片中，京劇的唱腔、表演、服飾、道具等元素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里面的音樂也別具特色，音樂與劇情緊密結合，推動了故事的發展，渲染了氣氛。

“嘟嘟噠噠嘟嘟嘟～～，”

隨著號角聲響起，黎明終于破曉而至，影片到此結束。

“這刁德一真該死！”

“胡傳魁死得好！！”

“還是阿慶嫂聰明！”

“那當然，婦女能頂半邊天！”

時間也來到十一點半，院里的觀眾圍著劇情討論了一會，意猶未盡地散了場，拎著小板凳，各回各家。

張淑芬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小野，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二強，收拾完帶妹妹回去休息，路上小心點，不要摔跤了，一會記得拿上手電筒照照路?！?

“好的張嬸！”

喬二強飛快地應了一聲，拿起掃帚開始清掃起院子來。

“牛野哥，院子掃完了！三麗，四美，咱們回家了！”

十分鐘后，喬二強已將院子收拾干凈，走進堂屋，剛剛還精神奕奕的兩個妹妹這會已經坐在椅子上開始打盹了，小腦袋一晃一晃的。

“路上小心點，早點休息?！?

楊不虧將三兄妹送出院子，轉身返回院子，栓上院門，檢查了一下小賣部的門鎖便回了自己房間。

回到房間沒有一絲睡意，趁著夜深人靜沒人打擾，楊不虧繼續做起了習題。

還好，家里的電視機只有星期六才會放到這么晚，要不然，煩都煩死，哪有心情看書。

說起來都是電視惹的禍。

這電視機是牛衛國前兩年回家的時候帶回來的。

在這時候，電視可是個稀罕物，尤其是在鼓樓區這樣的老城區，擁有電視的家庭屈指可數。而牛家的電視機，成了紗帽巷獨一無二的風景線。

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少人走三站路都要過來看個熱鬧，聽個響。畢竟，在現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有電視看已經是極大的精神享受了。

于是，牛家放電視成了巷子里不可或缺的“景點”，每天晚上都吸引著鄰居們前來觀看。大家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可是很快，張淑芬就受不了了，院子里每天都要鬧哄哄的看到十一二點這也就算了，反正張淑芬也喜歡看。但這些人來看電視的時候，總喜歡拿些零嘴解悶，花生、瓜子、糖果等，吃得津津有味。這些零嘴吃完后，留下的垃圾成了另一個問題，導致每晚電視看完，牛家院子都是一片狼藉。

一次兩次還好說，天天如此，誰受得了？

于是，楊不虧開始實行“電視管理新規”，限制觀看時間。平時看到九點半，等楊不虧下了晚自習就關了，星期六晚上看到十一點。

現在沒有雙休，只有星期天休息一天，星期六晚上看晚一點也不影響第二天工作。

看電視的人多也有好處，楊不虧建議張淑芬開個小賣部，專賣零食跟香煙。張淑芬想了想也同意了，一來找點事做，不至于天天閑著無聊，二來賺點電費。

營業地點好弄，將院里柴房翻新了一下就OK，營業執照跟其他七七八八的證件也挺好申請，沒幾天就辦下來了。

這會兒剛改革開放不久，好多人還在觀望，怕再被拉去割資本主義尾巴，工商管理局的辦理速度才這么快。

沒成想小賣部開張一個月后，算了算賬，嚇張淑芬一跳，這一個月賺的都趕上牛衛國的工資了。

順帶一提，牛衛國是遠洋海員。

這年頭遠洋海員的挑選標準十分苛刻。不但要經過政審審核，上查三代。同時還要結合在部隊中的表現，有玩忽職守、不遵守軍隊紀律的人直接就被篩除。

海員在上船之前，還要接受嚴格的培訓，要求能夠熟練使用各種武器裝備。

在如此嚴苛的評選下，國家也給出了豐厚的報酬。當時所有的海員都是三級外交人員，政治待遇很高，而且每次出海都會有補貼。

牛衛國每月工資169元，加上遠航津貼96元，加起來265元，這還沒算上外快。（外快，不是油水）在這個平均工資三四十的年代，牛家可以說是提前邁入小康生活了。

不過也不能光看牛家表面風光，牛家的幸福生活全是靠牛衛國用命換來的。

牛衛國一年只有兩個月的假期陪伴家人，剩下的十個月里，都漂泊在無邊無際的海上，面臨著種種未知的挑戰。不僅要面對海洋的風波詭譎，還得時刻提防著海盜和敵人的侵襲。

好在楊不虧知道牛衛國過幾年就會安全退役，因此并不擔心牛衛國的安全。

要不然，就這份高危職業，錢再多，楊不虧也不想讓牛衛國去做。

扯遠了。

小賣部開張后，楊不虧便讓喬二強過來幫忙，跑跑腿，掃掃地，每天給三毛錢。

也不是楊不虧小氣，這時候RMB的購買力還是很堅挺的，二十塊錢夠五口之家一個月的日常開銷了。每天晚上只要跑跑腿搞一下衛生，就有九塊錢，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眼紅。

楊不虧特意叮囑喬二強，這事不能讓喬祖望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全部被收走，不會給喬二強留一分，還會罵張淑芬人傻錢多，這事喬祖望絕對做得出來。

楊不虧讓母親打掩護，有人問起就說一天給幾分錢買個零嘴，別人也沒話說，不會說張淑芬小氣，也不會惦記喬二強這個份差事。

說實話，這也就是張淑芬看在兒子的面上，加上這兩年喬二強天天來家里玩，嬸嬸嬸嬸地叫著，手腳又勤快，多少也有了感情，這才沒說什么，權當給小輩的零花錢了。

當然，這里面也有楊不虧的私心。

明年他就要出去讀大學，這一去就是五年。到時候，家里就只剩母親張淑芬一個人了。有喬二強幫著照顧母親，楊不虧也能放心一點。

喬二強雖然打小學習成績就不好，腦子也不靈光（不是笨，只是接受能力慢一點。）但好在性格樸實、善良，有擔當精神，知恩圖報。

楊不虧這幾天在想，要不要拆散喬二強跟馬素芹的姻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