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琳，今天怎么了？一下午魂不守舍的？菜在盤子里，不在桌上。”

陶雪華看著女兒往盤子旁邊伸出筷子時，忍不住開口提醒，隨即關心地看著女兒：“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媽明天去買肉，咱們也來紅燒。”

“啊？…啊！不是。”

伍芝琳回過神，搖了搖頭：“不是，媽，我沒事…，”

隨即低著頭，默默地扒拉起碗里米飯。

“怎么了？還在擔心沒考好？”

“你看看你女兒…”

看著低頭無語的女兒，陶雪華用眼神朝丈夫示意了一眼。

“芝琳，吃這個，你不是最愛吃魚嗎？”

武昌平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女兒碗里，微笑著和聲細語道：

“已經考完了，就不要想這么多了，你已經盡力了，至于結果，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學的知識已經屬于你了。真要發揮失常，咱們再復讀就是了。”

這年頭的高中畢業考試錄取率就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到（涵蓋中專），考大學就是一種奢望，百分之八十的人對考大學是沒有信心。

初中升高中錄取率百分之三十，高中畢業考試預選錄取率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說百分之七十的人就沒有正式參與高中畢業考試的資格。

再從預選后的學員中錄取不夠百分之二十，這時候的中專生就基本上等同于后來的一本，全國錄取十八萬到二十八萬（報考中專）。

因此大家才把大學生看得這么神圣，這可不像后世一磚頭能丟到好幾個大學生。

因為錄取率太低，這年頭復讀個五六年的學生大有人在。

而且，這年頭可沒有網絡，也不能打電話查詢，考試成績只通知考生本人，不張貼公布，還取消了考生查閱試卷的規定。

隨著通知書發放的時間越來越近，女兒的心思好像也越來越重，武昌平知道女兒為了這場重要的考試付出了多少努力，擔心女兒萬一發揮失常，沒考上的話壓力太大，這才出言開解。

“不是的，爸，媽，你放心，我肯定能考上的…，”

看著父母關心的眼神，伍芝琳心頭一暖，有些感慨，這才是正常父母對子女的愛吧？

王一丁他果真是抱回來的？

……………

吃過晚飯，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伍芝琳坐在屋頂，望著遠處的天際線。

八月的夜晚還是有些悶熱，就連風中都帶著絲絲熱意，讓人感到難以透氣。伍芝琳輕輕地嘆了口氣，摸索著身邊的涼席，想要找到一絲涼意。

夜色逐漸深沉，月亮掛上了樹梢頭，隱隱約約照亮了伍芝琳小巧的臉龐。

巷子里街坊鄰居的納涼聊天聲飄過，偶爾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聽著小孩們的歡聲笑語，心情莫名愉快起來，嘴角微微翹起。

“芝琳，下來吃西瓜了，已經冰好了。”

武昌平提著一個水桶，站在樓下大聲地招呼著女兒。

“我來了！”

伍芝琳歡快地應了一聲，起身拍了拍裙子，抬腿朝樓梯走去。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一道尖銳甚至顯得有些刻薄的聲音：

“今天怎么這么晚？…鍋里還有一個饅頭……，賣了多少錢，今天就這么一點嗎？”

伍芝琳一聽，立刻辨認出那是陳桂蘭的聲音，低頭朝下看去，只見陳桂蘭正一邊數錢，還一邊數落著王一丁，不由皺了皺眉頭。

陳桂蘭下午還跟陶雪華炫耀過今晚上吃紅燒肉呢…，這也太過分了！

“媽，最近賣冰棍的人越來越多…，”

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王一丁訥訥地解釋著：“…錢全在這里了，我這里留十塊吧，這天氣還能賣一兩個月，省的下次還要問你。”

“先放我這里，下個禮拜再說吧，揣你身上不要弄丟了…，進來吧，一會吃完去打幾桶水過來，你弟弟還沒有洗澡呢。”

陳桂蘭點完手里一堆散錢，隨口應付了一句，轉身朝里屋走去。

微弱的燈光下，只見王一丁嘴唇嚅動了幾下，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沒說話，默默走到院子角落的水桶處舀了半瓢水，大口大口灌了下去。

王一丁…

伍芝琳輕輕搖了搖頭，試圖將心中的紛擾趕走。思緒飄散間，伍芝琳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和王一丁一起度過的時光。

要說伍芝琳對王一丁有什么男女之情，那還真不見得，應該上同情多一點。

兩家是鄰居，兩人算從小一起長大，以前兩家的交情還算可以的時候，王一丁也常常帶她去玩。

可后來兩家發生了幾次口角之后，矛盾越來越深了，陶雪華便不許伍芝琳跟王家玩了，說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伍芝琳聽著母親說王家的不是，說王父好吃懶做，醬油瓶子倒了都不會扶一下，陳桂蘭又愛占小便宜，沒占到就算吃虧的人，這樣的父母能教出什么好孩子？就連武昌平這么好脾氣的人，也默許了陶雪華的意見。

兩人雖然不在一起玩，但都是街坊鄰居，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雖然察覺到伍芝琳的疏遠，但平時見了面，王一丁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王一丁的為人街坊鄰居都交口稱贊，就連陶雪華都認為王一丁這孩子不錯，說是可惜了，王一丁怎么會去王家做孩子。

伍芝琳對母親這樣的說法雖然隱隱感到奇怪，卻也沒往深處想，如今想來，兩人應該早就知道王一丁不是王家的孩子。

“芝琳，還沒下來啊，瓜切好了！”

樓下又傳來父親的聲音。

“來了！來了！”

伍芝琳應了一聲，邁開腳步，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卻正好跟王一丁的眼神對上。

王一丁微微一愣，隨即嘴角咧了咧，露出熟悉的笑容，對著伍芝琳點了點頭，這才轉身走進了堂屋。

伍芝琳看著王一丁臉上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怔了怔，輕輕咬咬牙，轉身朝樓下走去。

………………

牛家。

楊不虧的小房間里。

“我是不是好心辦壞事了？”

伍芝琳坐在凳子上，捧著手里的汽水，感受著瓶身傳來的絲絲涼意，卻沒有喝的欲望，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楊不虧跟符敏濤：“你說，王一丁能去哪里呢？不會出什么事吧？萬一……，”

前幾天，她忍不住將‘秘密’告訴了王一丁，目的只是想讓他多為自己考慮一下，不要陳桂蘭說什么就是什么。可沒想到，王一丁第二天就不見人了。不在廠里，家也沒回，整個人像消失了一樣，警察都沒有找到的。

伍芝琳心里頓時慌了，她也沒想到這個后果，要是王一丁在外面出事了，那不就是自己害了他嗎？

她也不敢告訴父母，只能找符敏濤傾吐心聲了，于是，便找到了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