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中學的中午有午休，而且午休時間比較長，有兩個半小時。離家近的同學們中午都回家吃飯，甚至還能飯后瞇一會兒。

楊不虧懶得來回跑，每天早上從家里帶點飯菜，中午熱一熱就可以吃。

第十中學學校的食堂以前并不對學生供應飯菜，直到去年開始才有供應，但是只有一個菜，沒得挑選，不是蘿卜就是腌菜，難得見一次肉沫星子。

張淑芬女士擔心兒子不夠吃，又怕兒子吃不好，每天都會給楊不虧準備一盒飯和滿滿一盒菜，菜比飯多，有肉有蛋有蔬菜。

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楊不虧都是和符敏濤、伍芝琳兩個女孩子坐在一起。

符敏濤就不再介紹了，伍芝琳是個皮膚雪白，柔柔弱弱，文文靜靜，瓷娃娃一樣的女孩子，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保護欲的女孩。

幾人能組成飯搭子，主要原因就是幾人家境相當，兩小女孩家里條件不錯，每天帶來的菜肴也是豐富多樣，能相互交換著吃。

其他的同學要么因為擔心跟女孩子坐一起會引起同學們跟老師的誤會。

楊不虧雖然個子高，但年紀小，又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就算坐在一起也不會傳出什么緋聞。這年頭可不流行什么姐弟戀，小孩也沒那么多心思，要是年齡相仿還能開一下玩笑，年齡相差三四歲，想都不會往這方面想。

要么就是家里條件不好，自覺離幾人遠一點。年齡小一點還好說，都是十六七八歲的少年了，正是自尊心強的時候，要真因為一口吃的讓人背后說閑話，誰也受不了。

就像齊唯民，雖然跟楊不虧一個年級，兩人關系也可以，但吃飯的時候總是離得遠遠的，叫都叫不過來。

但凡事都有例外，這不，飯吃到一半時，一個顴骨高高，頂著西瓜頭的小孩端著飯盒走了過來，徑直走到伍芝琳旁邊坐下，瞪大了眼睛看著伍芝琳飯盒里的菜肴，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咽口水，隨后一臉期待地看著伍芝琳。

“王一寧，你怎么來了？”

伍芝琳微微皺了皺眉頭，看著王一寧飯盒里的剩下的幾根青菜，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出口，默默從自己飯盒里扒拉了一半菜到他飯盒里。

王一寧謝也沒說一聲，眉眼彎了彎，直接端起飯盒大口吃了起來，動作粗魯而不加掩飾。

“你是不喜歡吃青菜嗎？”

注意到王一寧碗里的青菜沒有動過，楊不虧隨口道：“小孩子挑食可不好。”

“關你屁事！”

王一寧彎彎的笑眼竟然變成了平行四邊形，陰沉著臉沖著楊不虧嚷道：“我就是喜歡吃肉！”

“王一寧，你怎么這么沒禮貌！”

看著楊不虧驚詫的眼神，伍芝琳感覺有些尷尬。

“就是，謝謝都不說一聲！誰家的孩子？”

看著王一寧這副沒家教的樣子，符敏濤也有些生氣。

“沒事，怪我多嘴了。”

楊不虧莫名其妙看了這小屁孩一眼，不想跟他計較，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你管得真寬，”

王一寧瞄了一眼符敏濤的飯盒：“我又沒吃你的！”

“你倒是想得美！”

符敏濤氣笑了，抬起手，作勢就要彈他腦門。

“略略略～～，”

王一寧躲過符敏濤的指頭，沖她做了個鬼臉，端起飯盒逃離現場，隨手把剩下的飯菜倒進泔水桶里，轉身看向愣住的符敏濤，得意洋洋地撅起屁股拍了拍，然后像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食堂。

“這小孩真沒禮貌，誰家的倒霉孩子？”

符敏濤白了伍芝琳一眼，沒好氣道：“你倒是好心，自己不吃，全喂白眼狼了！”

“只是…我覺得他有點可憐罷了。”

伍芝琳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他是我家鄰居小孩，家里條件不是很好。父親患肝癌去世了。他媽媽是臨時工，沒固定工作，一個人撫養不了兩個孩子，廠里為了照顧他們家，破格讓他15歲的哥哥頂替父親去上班，算正式工。”

頓了頓，伍芝琳繼續道：“王一寧是調皮了一些，不過他哥哥還是挺好的，有禮貌，有上進心，還孝順，我這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你不是對他有好感吧？”

符敏濤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張大眼睛看著伍芝琳。

“胡說什么呢！”

伍芝琳白皙的臉色浮現出一抹紅暈，伸手在符敏濤背上拍了幾下：“再胡說八道我不理你了！”

“他哥哥是不是叫王一丁？”

見伍芝琳飯盒里的菜所剩無幾，楊不虧拿過伍芝琳的筷子，從飯盒里分了一半過去，接茬道：“聽說他媽偏心得厲害。”

“謝謝，”

伍芝琳也沒推辭楊不虧的好意，只是有些驚訝地看著楊不虧：

“她媽媽的名聲都傳到你們那一片去了嗎？”

“嗯，你不知道，我媽現在是紗帽巷情報部部長，不說整個南京市，鼓樓區這一片沒有她不知道的消息。”

楊不虧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楊不虧這話倒也不算說謊，現在來牛家看電視的人越來越多，不說秦淮區，還有人專門從雨花臺區坐九個站過來的，只能說電視這東西的誘惑力太大了。

女人一多，八卦就多，這年頭的老娘們湊在一起，就喜歡談論家長里短，彼此分享各自社區的新聞和瑣事。所以說張淑芬是情報部長還真沒夸大，她對于周圍社區的熟悉程度，令人驚嘆，無論是秦淮區還是鼓樓區，沒有她不知道的消息。

“還是你家熱鬧，我家那個電視機就是個擺設。”

符敏濤有些羨慕地看著楊不虧，她是個愛熱鬧的人，對牛家院子每天烏泱烏泱一片的盛況很是羨慕。雖然她家里也有電視，但平時很少打開，只有老爺子看新聞聯播才會放，其他時間沒人敢動，就怕吵著老爺子了。

“這有什么好羨慕的，你喜歡，我還嫌煩呢，每到星期六，我耳朵總是嗡嗡的，”

楊不虧搖了搖頭，有些郁悶。

“你呀，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將最后一口飯咽下，符敏濤翻了個白眼，將飯盒收拾好后，拉著伍芝琳朝水池邊走去。

楊不虧笑了笑，收拾了一下飯盒，跟著走了過去。在水池邊一邊洗飯盒一邊回想著王一丁兩兄弟的事情。

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一個人的性格和行為習慣自幼年起就開始形成，而童年時期的經歷和環境對一個人的成長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王一丁這個小子年紀輕輕，卻已經展現出了白眼狼的雛形。

或許是因為王一寧才是王家親生兒子的關系，陳桂蘭對這個兒子總是一味地偏袒和溺愛，養成了他現在這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慣。

王一丁不是親生的，他的養母陳桂蘭因為身體的一些原因，結婚多年也沒有孩子，經過檢查后，醫生告訴她，她以后很難有自己的孩子。于是，兩夫妻便收養了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他就是王一丁。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收養王一丁兩年后，陳桂蘭竟然懷孕了，生下了王一寧。由于家庭經濟條件的拮據，陳桂蘭動了念頭想要送走王一丁，但王一丁的養父卻舍不得他，最終未能如愿。

在王父還在世的時候，王一丁的生活還算過得去。雖然陳桂蘭有些偏心，但至少她還算有個度。最多就是偷偷給王一寧煮個雞蛋，或者買些糕點躲起來吃，不讓王一丁看見。那時的王一丁，雖然不知道陳桂蘭內心的偏心，但他的生活還算無憂無慮，至少不會餓肚子。

然而，這一切在王父離世后發生了改變。陳桂蘭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她也沒有能力去工作。于是，她做出了一個決定，讓王一丁輟學，頂替王父的工作，承擔起家庭的重擔。

這個決定對于王一丁來說，無疑是沉重的。他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個世界，就被迫挑起了生活的重擔。而對于陳桂蘭，她卻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她認為王一丁欠她太多，把這個養子當成了自己兒子的踏腳石，予取予求。

從此，王一丁的生活變得更加艱難。他不僅要負責家里的生活起居，還要忍受陳桂蘭的冷言冷語。王一丁在陳桂蘭眼中，只是一個償還債務的工具，而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

王一丁是個好人，這毋庸置疑。

孝順，善良。

別人找他幫忙的時候，他總是非常爽快地答應，而且是會很用心、很認真地做好事情。從他平時的表現也能看出他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屬于受氣不吭聲的類型。

王一丁的學習能力和動手能力都很強，他在學校的時候，就是被老師夸贊的優秀學生。后來進了廠里上班，各位前輩和同事也都很喜歡他，剛進去沒多久就被升做了勞動委員。還在學校汽修班學習技術的時候，名聲就已經傳出去了，不僅因為他時常被老師們提起，還因為他本身足夠優秀。

但從某種程度而言，王一丁才是真正的扶弟魔。無論陳桂蘭提出什么樣的要求，他從來都不拒絕。他不是不懂拒絕，而是不愿拒絕。

在王一丁看來，那是孝順。在楊不虧看來，這是愚孝。

人是好人，但不是三麗的良配。

這年頭的好人多著呢，也不是誰家都有一個偏心眼的母親。

或許斷了他跟三麗的緣分，王一丁以后也不會發生車禍，從而喪失了生育能力。

介就叫雙贏！

“誰？！”

“你傻笑什么呢！”

忽然，一股清涼的感覺襲來，楊不虧忍不住驚呼一聲，抬頭一看，卻是符敏濤故意將手上的水甩在了他的臉上。

楊不虧了一下，臉上掛著水珠，顯得有些狼狽。看著眼前滿臉壞笑的符敏濤，不甘示弱地掬起一捧水，作勢朝符敏濤扔去。

“臭弟弟！你還敢還手！”

符敏濤見狀，大聲笑道。拉著身旁的伍芝琳，兩人一起在空氣中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迅速跑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