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紅燈終于熄滅，譚既明秉氣凝神聽著醫生最后的宣判。他發誓自己這輩子從來都沒這么緊張過，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某個人的一句話會決定自己的生死。

是的，他現在心里的感覺就是如此。如果簡兮有事，那對他來說以后就會了無生趣。他認為自己不是能看破生死的人，只是，已經過夠了那樣的日子。

“已經脫離危險，轉到普通病房休養幾天就可以。”

聽了醫生的這句話，譚既明長出了一口氣。他連感謝的話都忘了說，只是先摸了摸壯壯的頭，用沙啞的聲音說：“媽媽沒事了。”

本來窩在他懷里的壯壯，忽然大聲哭了起來。小孩子的聲音格外清脆，總是會給人一種生氣勃勃的感覺，可是此時的哭聲卻讓人為之動容。

原來這么小的孩子也是會壓抑情緒的，就像大人一樣。在危難面前努力保持著沉穩，等危機過去之后，情緒反倒是一發不可收拾。

譚既明抱著壯壯，讓小家伙的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終于想起來給醫生道謝，順便問了簡兮的情況。

“腦部的確有傷，但好在是外傷，里面沒有血塊。之前之所以會昏厥，主要原因就是頭部受到撞擊，腦震蕩了。”

“那要不要緊？”

“沒事，小傷。”

“還有沒有其他傷處？”

“只是一些輕微的擦傷。”醫生從始至終表現得很耐心，最后還對譚既明說：“對于一場車禍來說，真的是太幸運了。”

都說醫生是見慣了生死的，在任何病患面前都會表現的漠然。但是這一刻，譚既明忽然覺得這個醫生能夠關注到他的情緒，知道他最在意什么。

簡簡單單的幾個問答，對醫生來說不算什么。但是對于他這個傷者家屬，就像是佛音一樣，能把他從陰暗潮濕的地獄中解救出來。

“怎么，是不是忽然對我們這個職業特感動？”呂軒會心一笑。

譚既明終于給了他一個眼神，然后把安靜下來的壯壯遞給他，說道：“我要去看看簡兮，你幫我帶孩子。”

壯壯劇烈的哭泣造成了大腦缺氧，他現在一點精神都沒有，但是心里還記掛著簡兮，就小聲說：“我也要去看看我媽媽。”

呂軒看見壯壯這張臉就喜歡，人果然還是小的時候可愛。明明就是很像的兩張臉，但小時候軟萌軟萌的，長大之后……

呂軒對上譚既明陰嗖嗖的眼神，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他抱好壯壯，說：“叔叔帶你去見媽媽，你不要鬧騰著找你爸爸，他現在也累了。”

壯壯在呂軒懷中表現得特別乖巧，他點頭，沒對現狀表示不滿。

呂軒剛剛是怕他鬧騰，如今又有點心疼，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這么懂事呢？還真是一點都不像他爸。

譚既明終于見到了簡兮，她頭上包裹著繃帶，精神看起來不怎么好，臉色更是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你醒了。”譚既明大步走到病床邊上，拉住簡兮的手。

“被推出來的時候就醒了。”簡兮見只有譚既明一個人，就問：“壯壯呢？”

“呂軒在外面看著他，因為不知道你現在是什么情況，怕他進來吵到你。”

“剛剛的情況那么驚險，怕是嚇到他了，你把他帶進來讓我看看。”簡兮見不到壯壯就沒法安心。

呂軒很快就抱著壯壯進來，小家伙本來還挺老實的，一見簡兮眼睛就又紅了。他掙扎著下地走到病床邊上，小聲說：“媽媽。”

簡兮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媽媽沒事。剛剛推你那下有點重，有沒有摔傷？”

壯壯搖頭。他的腿和手臂其實都有點疼，但是肯定沒有媽媽傷的重，所以，他決定忍住不說。

簡兮把眼睛轉向譚既明，譚既明趕緊往前湊了湊，離她更近了些。

“我推他的時候用了很大力氣，你給他檢查一下，看看身上有傷沒有。”

譚既明現在眼里都是她，就看了呂軒一眼。呂軒趕緊上前對簡兮說：“我就是醫生，孩子交給我你放心。”

簡兮沖他點了點頭，然后眼前一黑，發現自己現在還在頭暈，就小聲說：“謝謝。”

譚既明一看她神色不對，就握著她的手問：“還有哪里不舒服？”

“我就是有點頭暈，想要睡一會兒。”

“醫生說你現在最好保持清醒，我陪你說說話吧！”譚既明讓呂軒把壯壯帶出去，自己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看著簡兮。

“可我有點難受。”簡兮握著譚既明的手指，勉強壓抑著想嘔吐的感覺。

“那是因為頭部受到了撞擊。”譚既明親了親她的手心，柔和地說：“忍一忍。”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是。”譚既明輕輕握著她的手，就怕自己稍加用力，會讓她感覺疼痛。

“好在沒事，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對。”

簡兮見他漆黑的眼睛緊緊凝視著自己，低聲說：“哪有你這樣的，明明說是要陪我聊天，結果還要我想話題。”

“你以前不就叫我木頭嗎？”譚既明想到熱戀的時候，簡兮偶爾會嫌棄他話少，有時候就會叫他大木頭。

“虧你還知道。”簡兮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說你悶起來的時候一天都不說話，我當初是怎么看上的你。”

“你不是說是為社會做貢獻么？”

“嗯，我覺得這么說你一點都不冤枉。”

譚既明用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撫摸著她的臉。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看起來這么柔弱的一個女子，當時的反應為什么那么快？

在那種情況下，連他都不敢保證可以推開壯壯，是什么原因讓簡兮反應得那么快？是母愛吧！

這個因為年紀比他小，一直被他保護著的小姑娘，如今是真的長大了。她知道在危險的時候保護孩子，卻沒有更多的能力來保護自己。

“簡兮。”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最后只化成了這兩個字。

簡兮現在只能對著他笑，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心軟的。現在看他的樣子，知道他內心倍受煎熬，就用自己的手指頭在他手心輕劃。

往常兩個人一起看電影的時候，簡兮覺得無聊了就會這樣。譚既明一直有些怕癢，每次簡兮一這樣，他都會忍不住想笑。

這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小秘密，譚既明的心瞬間平靜下來。他們都沒想到迎來第一個探病的人，會是樓文婧。

樓文婧的母親又住院了，她是因為碰上夏章，才知道譚既明也在這家醫院。去了病房見到簡兮后，才知道譚既明是來陪床的。

對于簡兮她能做到不討厭就已經不錯，若知道是她在住院，樓文婧真的不會過來。

“頭部受傷一定要好好休養。”樓文婧把自己買來的果籃放好，對著簡兮說。

簡兮看見樓文婧心里自然也不舒坦，但人家是來看她的，她也不好表現的太過冷淡。尤其是還當著譚既明的面，她不希望他誤會，以為她是個心胸狹窄之人。

“謝謝你來看我。”

樓文婧見簡兮臉色不好，心里也有些責怪自己。簡兮昨天才經歷了車禍，可以說是僥幸撿回一條命，她怎么能在這個時候有爭風吃醋的心理。

因為雙方都有刻意相讓的心態，所以說話的時間比較長。也正是因為這段交談，才讓她們對對方的印象有了改善。

簡兮和樓文婧本來就都是聰明人，真心還是假意，在交談過后心里自然有數。不管她們外表怎樣，但性格都有共同點，那就是愛憎分明。

樓文婧離開之前對簡兮說了四個字，相見恨晚。簡兮也笑著回復，希望以后能有共事的機會。

譚既明只是出去打了個熱水，回來后就發現她們之間的變化。他給簡兮拿了個靠枕放在身后，然后扶著她坐好。

“相逢一笑泯恩仇？”譚既明說。

簡兮不語。

她沒想到樓文婧會是性情中人，因為給阿婆做的那件旗袍，還有樓玉婧兩次找麻煩，她看不上樓文婧，以為她是個喜歡耍心機的。

這時心里卻明白，自己之前對樓文婧的認識太過膚淺，以后能不能做朋友還不一定，但絕對不會成為敵人。

樓文婧剛走后不久，蘇郁寒就來了。她昨晚從微信上和簡兮聯系，譚既明大致和她說了一下情況，她擔心的一晚上都沒睡著。

如果不是因為交通不便，而她也怕半夜到訪會打擾簡兮休息，她一定連夜就趕來醫院。

“兮兮，你沒事吧！”蘇郁寒用手輕輕碰了碰簡兮的頭，看樣子是想看看她傷的怎么樣。

簡兮側頭避開她的碰觸，低聲說：“一點皮外傷，不礙事的。”

“什么皮外傷啊，你這是出車禍了。”

簡兮沖她笑了一下，她現在的精神還不怎么好，有些困頓。

蘇郁寒本來一顆心都懸著，如今見簡兮除了頭上包著繃帶以外，其他地方都沒事，安心不少。

“你傷成這樣，誰來照顧壯壯？”

“家里有阿姨在帶。”

簡兮本來也不放心，但譚既明一再強調自己把壯壯安頓得很好。而且，她也考慮到宋莞菲不能接受的人是她，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連個孩子都不容納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