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就知道阿婆和壯壯是她僅剩的親人。她如果要給阿婆養(yǎng)老送終，絕對不能讓她這么死了。

但她心里又清楚生死這件事，不是人力可違。就像當(dāng)初媽媽離開，然后爸爸也離開。不管她多么痛苦，多么不舍，他們始終都不能活過來。

譚既明看著簡兮的眼睛，心里劇烈的疼著。他不知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這雙眼睛，疼痛，憤怒或者是還有一絲猙獰。

“對不起。”譚既明這輩子只對著簡兮示過弱。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的人。但是，他覺得確實是自己給簡兮惹來這些麻煩。

簡兮似乎是在極力隱忍情緒，因為她的身子都在顫抖。她不說話，更確切的說是不想看見譚既明。

她能夠感覺出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她不想那么沖動，也不想出口傷人。她沉默著，眼睛死死盯著病房的門，就怕會有人告訴她搶救無效。

好在過了十幾分鐘之后，推開病房的那個護(hù)士，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患者已經(jīng)搶救過來了。”

那個小護(hù)士還說了一些話，但簡兮一句都聽不到。她只能看見那個護(hù)士的唇一張一合，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簡兮！”素來沉穩(wěn)的譚既明，伸手抱住搖搖欲墜的她，緊張到幾乎連呼吸都是疼的。

簡兮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她躺在病床上，手上還插著針頭，液體已經(jīng)快滴完了。她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要去看看阿婆，所以自己動手拔掉了針頭。

“你做什么？”譚既明推門進(jìn)來，手里提著一個巨大的購物袋，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鞘澄铩?

簡兮剛穿上鞋子，腳一觸及地面就感覺腿軟，她只能扶著病床站住。她用力甩了甩頭，希望能擺脫眼前的暈眩感。

譚既明過去把她抱起來，不容拒絕的將她放在了床上。簡兮用手推拒著他，說道：“你離我遠(yuǎn)點兒。”

譚既明不理她的話，只盯著她的手背看。簡兮剛剛拔了針，沒有用手按著，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醫(yī)用膠布。

“你是故意折磨你自己嗎？”

譚既明把她的手拿起來，撕掉上面的醫(yī)用膠布，又拉開桌子上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張創(chuàng)口貼給她貼好，然后用手按住。

簡兮想要去看看秦阿婆，但她的頭現(xiàn)在太沉，只能冷聲問：“我阿婆怎么樣了？”

“情況穩(wěn)定，你放心吧。”

簡兮冷笑一聲：“那是我阿婆，和你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你當(dāng)然可以放心。”

譚既明沒說話，只是按著她手背上的傷口。

簡兮想抽回自己的手，她覺得他們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好。但凡是兩人要相處，譚既明似乎總習(xí)慣和她親密。

“醫(yī)生說你血壓低，是因為近期沒休息好，并且營養(yǎng)不良的緣故。你還有半瓶液體沒輸完就把針拔了，難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血管細(xì)，扎一針有多困難嗎？”

簡兮自從阿婆住院之后，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而且之前受譚既明結(jié)婚的影響，她也的確是疏于調(diào)理身體。

“把它吃了。”譚既明打開一盒巧克力，細(xì)致的把上面的錫紙剝開。他還記得簡兮喜歡黑巧克力，并且一定要吃這個牌子的這款。

簡兮看到放在唇邊的巧克力，忽然就想起了從前，譚既明不止一次這樣喂過她。她低頭把巧克力含了，心里有點難過。

她一直希望譚既明能好，希望自己的事不要給他造成影響。但是，她好像總是一再傷害他。說白了，他其實也是受害者。

“我之前對你說的那些話，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阿婆今天暈倒，不是你的原因，我當(dāng)時太著急了，所以才口不擇言。”

簡兮慶幸阿婆沒事，不然譚既明心里肯定會有一個過不去的坎，尤其是在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后。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譚既明連自己的尊嚴(yán)和面子都不要了，一次一次的要靠近她，想對她好，無非就是因為他還喜歡她。

她是從絕望中活過來的，能讓她堅持下來的理由是壯壯，是譚既明。如果不是因為他給她的感情太美好，她又怎會眷戀這個冰冷的世界？

譚既明不說話。他覺得簡兮現(xiàn)在看起來很可憐，就像是一個倔強的孩子，犯錯之后不知該怎么承認(rèn)，但心里是糾結(jié)的。

簡兮以為他在生氣。她想，生氣就生氣吧，以后不要再來招惹她，免得最后自己要難過一場，還要讓他也跟著傷心。

“我沒有怪你。”譚既明用大拇指的指腹，在簡兮的額頭上按了按，低聲道：“你的壞脾氣我五年前就領(lǐng)教過了，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簡兮的所有委屈。她低頭，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落在譚既明的手上，留下一陣溫潤的疼。

譚既明伸手把她攬在懷里，讓她的臉頰可以靠在他的肩頭上，低聲說：“今天的事以后不會再發(fā)生，你想哭就哭出來。”

他看過簡兮的臉，只是輕微的紅，應(yīng)該很快就能好。但是，他還是不打算輕易放過樓玉婧。

簡兮自秦阿婆住院之后，內(nèi)心一直都是焦灼的。她夜里不敢睡熟，就怕阿婆有了情況發(fā)現(xiàn)不了。

她還想壯壯，自從孩子跟她一起住之后，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跟他說幾句話才能睡。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分開過了。

簡兮這時候才知道一個人有多無力。如果她的父母還在，或者是她有兄弟姐妹那總歸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無助。

她轉(zhuǎn)念又想到壯壯的以后，注定也是一個人。她又因為不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而感到內(nèi)疚自責(zé)，連帶著就會想譚既明。

譚既明不知她的眼淚怎么這么多，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他覺得她可能一個人承受了太多，心里又是憐惜又是內(nèi)疚。

“血壓低會讓你感到頭暈，你如果哭的厲害了，大腦缺氧，肯定會更暈。”

簡兮聽著譚既明說話，那種想哭的情緒忽然就淡卻了。他從來都是這樣，煽情一下也不會，這時候還能提醒她腦袋缺氧。

譚既明的手輕撫著她的后腦，感受著她發(fā)絲的柔滑，然后沒頭沒腦的說：“你還是用以前那個牌子的洗發(fā)水嗎？”

簡兮不知他怎么問起這個，就啞著嗓子嗯了一聲。然后就聽見譚既明低聲笑，好像是很愉悅的樣子。

“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起以前偷用你洗發(fā)水的事。”

簡兮忽然也有點想笑。但她覺得她都這么大的人了，又哭又笑的不好，所以就小聲嘟囔：“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譚既明什么話都沒說，他很享受現(xiàn)在。自從他們分開之后，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就這么和她安靜的呆著。

“我不想輸液了。”簡兮從他的肩上抬起頭，看著他說。

“那你就再多吃點。”譚既明也不想再給她扎針，她的血管太細(xì)了，一針接著一針的扎，看著都疼。

“你都買了什么？”簡兮看了看袋子。

譚既明把袋子放到床上，就在簡兮手邊，她可以隨便挑。簡兮發(fā)現(xiàn)他買的是零食，而且都是她喜歡的口味。

“你買這些做什么？”

“這些都是含糖量高的，你吃了能舒服點。”

簡兮翻來覆去的看，好像沒有什么中意的。

譚既明柔聲問：“怎么了？現(xiàn)在都不喜歡吃了？”

“好幾年沒吃過了。”簡兮覺得零食這種東西，都是孩子專享的，而她早就失去了做個孩子的權(quán)利。

“挑喜歡的吃。”譚既明給她拿了一個蒸蛋糕，她以前很喜歡這個蛋糕的奶香味。

簡兮搖頭拒絕，然后自己又剝了一顆巧克力吃。等她把巧克力吃完，說：“我怎么覺得這里面的榛子變少了？”

對此譚既明發(fā)表不了任何看法。因為他以前也沒怎么吃過，現(xiàn)在更是好多年都沒碰過了。

簡兮挑眉：“你不信？”

譚既明依然不語。

“那你嘗一顆。”

譚既明說好，然后低頭含了她的唇，搶走了那半塊巧克力。兩人平時就力氣懸殊，簡兮現(xiàn)在又沒什么力氣，所以連最簡單的拒絕都做不到。

譚既明搶到自己想要的巧克力，用額頭抵著她的，聲音暗啞：“再過一年半載我就離婚。”

簡兮始終維持著瞪著他的表情。也不知是從剛剛的變故中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被他說的話驚異了。

譚既明剛剛那句話不是對她說的，只是他自己心里的聲音，卻沒想到順口說了出來。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最后還是譚既明先打破沉默：“你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簡兮點頭。

譚既明拿出一個全新的水杯，用開水仔仔細(xì)細(xì)燙過之后，才給她倒了一杯水。

“我想去看看阿婆。”

“我讓兩個人在病房陪著，老太太一有情況就會過來告訴你。你現(xiàn)在肯定沒什么力氣，先睡一會。”

“好吧。”簡兮又重新躺到了病床上，她眼前看東西還有點重影，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的確是得養(yǎng)足精神。

譚既明守在她旁邊，從始至終都很安靜。他知道簡兮過得艱難，一直想要幫助她，但她避他如蛇蝎，他實在是沒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