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在原地站了很久還沒見到譚既明，只好給他打電話，電話通了半天也是無人接聽。

他們約好的，他不可能食言，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想到這里，她心里“咯噔”一下，頓時慌神了。

譚既明過來的時候，就見他的小妻子急得來回踱步，滿臉都是慌亂的神色。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問：“怎么了？”

簡兮見到他，心里一松，說：“你去哪兒了？怎么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

譚既明笑了一下，低聲問：“這是擔心我了？”

簡兮以為他是故意嚇唬她的，氣憤的直想打人。

譚既明一見她炸毛，趕緊上前摟住，哄道：“我不是故意過來的這么遲，被人發現我來現場了，兜了幾個圈子才甩掉。”

“我就說不讓你過來，你偏不聽。”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行不行？”譚既明牽著簡兮上車。

“這次晉級是僥幸，下次我真不知道能畫什么了。”

譚既明見她滿臉糾結，說道：“你現在的風格和以前相比，最大的差別就是中歸中舉，藝術不是不應該有局限性嗎？”

簡兮想，他說的話和白龍甘說的差不多，她畫畫的時候是考慮太多了嗎？以前她是怎么畫的，隨心所欲。為什么現在就做不到了？

“我覺得你一定可以，我想今天為你說話的那位白老，也是這樣認為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去畫你想畫的。”

簡兮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想畫什么。”

“那就跟著你的心意走，前期還有發揮的空間，后期給你們制定命題，你要畫的東西就更有局限性。”

簡兮不語，看起來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糾結。

“簡兮，你好好回想一下你的學歷，以及你曾經到達的高度。華大是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學府，你又是華大最頂尖的學生，為什么不能自信一點？”

“我……”

“我說對你有信心，不是在誆你，而是我知道你的水平。就像當初，你的老師也認為你必須要參加丹青賽，也一定會拿到冠軍。

而且，我記得他對你說的話，丹青賽只是你的第一步，你還要參加更高級別的賽事。比如亞洲地區的東京大賞，還有全球最高級別的賽事peakedness。”

peakedness翻譯成漢語是“巔峰”的意思。全世界所有的畫手，幾乎都希望有機會能參加一次這個比賽。

“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

簡兮閉眼，低聲說：“感覺它離我很遠，是我怎么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沒畢業的時候，你不是這么想的。”

“那時候不知生活艱難，說的話就像空中閣樓，基礎不扎實，注定會分崩離析吧！”

譚既明找了個能停車的位置，直視簡兮，犀利地問：“你自己說過什么你還記得嗎？”

簡兮愣神，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答。她說過那么多話，她哪里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譚既明卻好像也沒指望她說，自顧自地說道：

“你跟我說過，你想延續華大美術學院的傳統，想在丹青賽折桂，想讓世界上所有的美術學者都知道華大這所院校。

雖說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可你想過沒有，不過就是短短幾載光陰而已，很多事情不應該改變。”

不改變，像當初一樣，怎么可能？

簡兮不敢睜開眼睛，怕面對譚既明，怕辜負了他的心意。在她內心深處，沒辦法把過去的事忘記，痛感太強了。

譚既明眼睛中浮現一抹擔憂，簡兮有憂郁癥始終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他耐心呵護，就是希望她能走出來。長久以來，簡兮和正常人無異，也讓他覺得自己的努力有回報了。

可是，要求她當成什么都沒發生，像從前一樣，未免也太苛刻了點。

畢竟，死去的親人和她受到的傷害，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法彌補的創傷。

“你們畫畫這個行業不比別的，考試前臨時抱佛腳管用。左右你的水平就是如此，考慮那么多也沒用，不如想想我們吃什么吧。”

他這么一說，簡兮竟然感覺有點餓。她打開手機，查找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最后選了一家日料。

“不想吃這東西，我想吃牛肉面，就上次你給我做的那種。”

簡兮不語，如果同意了，就代表她要回家做飯，她的沉默就是拒絕。

“不想回去吃？”

“嗯。回家現做，做好了估計要一個小時，到時候我大概已經被餓死了。”

“你放心吧，一時半會兒餓不死。”譚既明好笑地看著她。

簡兮瞪他，這不是抬杠么？

“你先吃點小點心墊墊，我給你做，行不行？”

簡兮這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回去后她拿了個原味酸奶，一邊喝一邊看劇。譚既明則一頭扎進廚房，開始煮飯。

在簡兮抑郁癥犯了的時候，譚既明就養成了個習慣，能讓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時候，絕對不讓她往遠走。

他在廚房做飯，簡兮就必須得在餐廳那里呆著，他轉身或回頭就能看見她。

壓力鍋正在放氣，熟牛肉的香氣隱約飄過來，簡兮吸了吸鼻子，把屏幕暫停，走到廚房門口看著譚既明。

譚既明正在下面條，見了她，說：“沒事就過來看著鍋。”

簡兮過去接過他手里的長筷子，輕輕攪著面條。

譚既明把牛肉盛出來放在一邊涼著，動手切配菜。水蘿卜和黃瓜切成細細的絲，白綠相間，隱約還泛著一點蘿卜皮的玫紅色，煞是誘人。

“你的刀功越來越好了，我自愧不如。不過你學什么怎么這么快，我記得你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譚既明正在切香菜，聽了她的話沒抬頭，只低聲說：“這世上的事沒有做不好的，只看你愿不愿意做。”

“我就跟你說個話，你又說出至理名言了。”簡兮嘟了嘟嘴，感覺他這時像個老學究。

譚既明不和她拌嘴，把半涼的牛肉切成薄薄的片，整整齊齊的碼在盤子里。然后接了盆冷水，用長筷子往里面撈面條。

“過去洗手，馬上就吃飯了。”

簡兮聽話的去洗了手，回頭見他已經把面條盛到大碗里，正在往上面碼牛肉片。

譚既明的強迫癥在這個時候發揮到了極致，牛肉片碼的整整齊齊，占據了大半碗，剩下的少部分放了黃瓜絲和水蘿卜絲。

簡兮正想夸贊他做得好，就見他又切了番茄片擺上，還撒上香菜碎，最后舀了一勺湯交在上面。

雖說和她做牛肉面的做法差不多，但譚既明這個賣相，明顯就上升了好幾個檔次不止。

簡兮估量著如果拿到店里去賣，譚既明這碗面可以賣到幾十塊甚至上百，而她的那個大概也就能賣到他的四分之一。

“傻愣著干什么，過來吃飯。”

譚既明把面端上餐桌，又把回家之前買的小涼菜裝盤放好，餐桌上的食物紅綠相間，很有幾分好看。

“老譚，你就是個天才，比我這個畫畫的更像藝術家。”

簡兮由衷的贊美只換來譚既明的冷漠，他語氣冰冷的說：“你能不能給我點正常稱呼？”

簡兮不以為然：“怎么不正常了？”

“譚先生、譚既明、老譚……”

“有問題？”

譚既明看著她的眼神愈發古怪，聲音也帶著脅迫之意：“沒有問題嗎？”

簡兮用筷子攪了攪面條，笑著說：“面條要趁熱吃，不然粘在一起就不好了。”

譚既明一直看著她，她心虛的挑牛肉吃，還不停的夸贊好。

“好吃就多吃點。”

譚既明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片夾給她，簡兮吃得心安理得。

“你應該學學別人家的妻子，叫親密一點的稱呼。”

簡兮挑眉：“我說叫你老公，你不是起雞皮疙瘩嗎？”

“你可以做我的名字。”

“難道你不是叫譚既明？”

譚既明這下徹底不想跟她說話了，而且也不給她夾牛肉片了。簡兮知道他別扭，卻沒想哄他，反而覺得怪有意思的。

兩人吃完飯，譚既明照常去洗碗，簡兮跟在他身后，沒話找話說。

“你往后面點，小心水濺你身上。”

“你好好跟我說話。”簡兮不高興了。

譚既明側頭看了她一眼，語氣柔和了幾分：“嗯，好好說，你往后面挪一挪。”

簡兮總感覺怪怪的，但哪里怪也不太能說得上來。

直到譚既明洗完碗，冷聲說：“你個笨丫頭，是不是現在都沒反應過來我在氣什么，蠢不蠢？”

簡兮被吼的一頭霧水，無辜的看著他，說：“你到底怎么了？”

譚既明忍住自己想掐死她的沖動，說：“沒什么，咱們說點正經事，李馳這次來勢洶洶，你緊張嗎？”

“我又沒有做對不住他的事，我有什么好緊張的，要緊張也該是他。”

“我說的是比賽。”

丹青賽的亞軍其實起步點也很高，但李馳不甘屈居人下，尤其對方是許慶。

他靜下心磨練自己的畫技，從比賽來看，他的進步的確很大。從海選到五強，始終遙遙領先。

“比賽有比賽的規則，我沒把他當成對手，我想的只是戰勝自己。我可能會止步于此，但我希望這次能讓我再進步一點。”

低水準的進步很快，因為上升空間大，而高水準的，想要進步卻非常難。所以，只要有一點點進步，簡兮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