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章醒來的時候是深夜，陸露在他對面睡著，身上蓋著一條薄被子。燈光照在她的臉頰上，非常柔和。

他呆呆地看著她，眼眶酸的厲害。車禍的時候他在想，如果他死了她怎么辦？

這個看起來倔強又冷漠的女子，內心深處卻是那么善良，她值得更好的。

他想喚她，但嗓子火燒火燎的疼，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只難受的咳了起來。

陸露聽到動靜回頭，見夏章正在咳嗽，眼睛還一直看著她。她心一喜，走過去柔聲說：“夏章，你醒了。”

夏章點頭。

陸露笑了笑：“那我讓人去告訴你家阿姨。”

夏章的母親到現在也沒和陸露說過幾句話，一是因為心力交瘁；二是她對陸露還是喜歡不起來；三是陸露的確做不了夏章的妻子，不合適。

夏章突然想到母親之前的態度，她是從骨子里也看不上陸露的，確切的來說，母親看不上所有的外來人口。

她的想法非常傳統，認為女孩子還是宜室宜家比較好，這些在外面自己打拼的，總是風塵氣重了些。

他心生一計，神色變得呆滯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陸露，不說話。

陸露半天沒得到他的回應，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就試探著問：“夏章，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夏章不動，半晌后笑了一下。這一笑可把陸露嚇了一跳，怎么越看越像是傻了？

“夏章，我是誰？”

陸露指了指自己，夏章不理她，還是傻乎乎的笑。

陸露伸出一根手指頭，又問：“這是幾？”

夏章直接拽過她的手，低頭含住。陸露身子一震，抽回自己的手，瞪著他說：“你是不是撞壞腦子了？”

夏章從始至終，除了傻笑什么都不做。

陸露急匆匆的去找主治醫生，醫生給的答復是，繼續觀察一段時間在下定論。

夏章當時撞了頭部，顱內也有淤血，會出現這種反應不靈敏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的。

陸露一聽醫生這話心里更沒底了。在她對未來的計劃中，夏章曾經出現過，但最后因為他家人的態度，她已經把他踢除了。

她沒想過夏章有天會變成傻子，這樣的話，他的未來怎么辦？他還這么年輕，家里又出了那樣的事，誰能照顧他呢？

夏章母親的反應跟陸露料想的一樣，除了哭，什么主意都沒了。對老太太來說，丈夫生死未卜，兒子又成了傻子，是非常大的打擊。

“阿姨，情況就是這樣，您還是想開點吧！醫生說夏章顱內還是有淤血，也許血塊化開之后會好。”

夏母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勉強打起精神，說：“這幾天你幫我照顧夏章，我心里感激你，但這都是我的家事，以后就不用你插手了。”

陸露笑了笑，同樣顧及著自己的風度：“我和夏章相識一場，他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只是盡綿薄之力，您不用感激。

既然夏章已經醒了，那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做，這幾天就不過來了。”

陸露舍不得夏章，尤其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可她沒資格留下。夏章母親對她的反感，她不是感覺不出來，沒必要硬留下自取其辱。

陸露拿上自己的包，正要走的時候被夏章拉住衣角，他可憐巴巴的看著她，說：“別走。”

陸露沖著他笑了下，表情看起來有點無奈：“你要好好聽醫生的話，我有時間再來看你。”

夏章死死拉住她的手，表情執拗的看著她，咿咿呀呀的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但卻用行動表明，怎么也不肯放她走。

夏章母親看著陸露，沒說話。

陸露只能一根一根掰開夏章的手指，硬下心腸往外面走。

夏章剛醒來，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陸露離開。他想告訴陸露，他已經用了最大的力氣想要留住她。

可是，他不能說啊！

他閉上眼睛，有一瞬間感覺淚目。他是個大男人討厭哭，也不允許自己哭，他只是怪自己沒留下她的能力。

從陸露離開后，夏章不吃不喝，像個木偶人似的。他昏迷期間就靠著營養液維持，醒來繼續不吃東西的話，很快會垮掉的。

“兒子，你吃點東西吧，算媽媽求你了不行嗎？”

夏章的神情依然是愣的，他口齒不清地說：“陸……露……”

“路什么？兒子你說的什么？”

夏章不厭其煩的繼續重復，夏媽媽終于聽清了他的話，他說的是陸露。他雖然看起來傻了，但心里還是惦記著陸露。

夏媽媽心里很掙扎，兒子成了這樣，她真的不舍得違拗他的心思了。可當初反對的意見是她提的，難聽話也是她對陸露說的，她沒臉去找人家。

“這是你小姨給你燉的雞湯，按照你平時的口味，做的非常清淡，你嘗嘗看。”

夏章側頭，拒絕意味明顯。

“她不來你就不吃么，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才剛脫離危險，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

不管夏媽媽如何的苦口婆心，夏章都不買賬。夏媽媽最終沒拗過他，決定去找陸露。

本來想打電話的，可又怕電話里說不清楚，就顯得不夠誠意。夏媽媽決定親自去畫廊找陸露。

陸露照顧夏章耽誤了不少工作，一回來就忙得熱火朝天。因為之前沒休息好，再加上忙碌，她光榮的感冒了。

這次感冒來得洶涌，高燒加劇烈的咳嗽，讓她一度以為自己患了肺炎，好在吃了藥之后癥狀緩解不少。

情況稍微好一點，她就又開始工作，忙起來反而不會胡思亂想，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夏媽媽來的時候，陸露剛見完客戶，她疲倦地按著太陽穴，準備開車回家。

“陸小姐。”夏媽媽走到陸露的車前，聲音虛得厲害。

陸露看見她，搖下車窗，問：“阿姨，有事么？”

“我能和你說幾句話么？”

陸露解開安全帶，下了車，看著夏媽媽說：“您想說什么？”

“夏章非要見你，沒你在他身邊，他連飯都不吃。”

“沒用的，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他。您也看到了，我很忙，非常忙。”

陸露這兩天已經完全想清楚，強扭的瓜不甜，她不會讓夏章為了她和家人翻臉，況且夏章也不會那么做。

她以后不會再和夏章接觸，就是想念，也只能把他放在心口，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偷偷拿出來想想。

“我知道我沒資格對你提要求，但我希望你去看看他，勸一勸吧！我說話他聽不進去，我總感覺他這次是故意的。”

陸露一怔：“怎么說？”

“如果他真的傻了，為什么只認你？他應該誰都不認才對。”夏媽媽的神色看起來很傷心。

“我去看看吧。”

陸露讓夏媽媽上車，載著她一起去醫院。一路上兩人無話，到了醫院夏媽媽借口出去，給夏章和陸露足夠的空間。

陸露看著夏章，他最近也是受折磨了，臉頰消瘦的厲害，兩眼看起來毫無神彩。

“你為什么不吃飯，是不合胃口？”

陸露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著夏章，說話的態度有點像在哄鬧脾氣的小孩。

夏章搖頭，順手牽住她的衣角，不說話，像個受氣包似的。

陸露無奈：“你不要裝傻，你媽媽說你是裝的。”

見夏章無動于衷陸露又說：“你如果一直這樣，那我以后就不來了，反正你也聽不懂我說話。”

陸露說完話就作勢離開，夏章拉著她，啞聲說：“別走。”

陸露停住腳步，卻沒回頭。

夏章知道自己以前優柔寡斷，讓母親傷害了陸露。她現在對他鐵石心腸，不下點猛料，她不會消氣的。

“我出車禍之前在想，我要是死了，估計就沒人愿意對你好了。你脾氣那么差，對人又那么冷淡，誰愿意耗費那么多時間去了解你啊。”

“這么說，我還得感謝你喜歡我了？”

“不用。我自己什么情況我也知道，你能喜歡我，是我的福氣。”

陸露低頭，夏章果然是裝的。想到他這么煞費苦心，她心里也不是不感動。

可感動又怎么樣，夏媽媽就是橫在他們之間的鴻溝，無法跨越。她不能忍氣吞聲，夏章也不能和他媽斷絕關系。

這個答案是無解的。

“你好好保重，你們家發生這么多事，你媽媽還希望你能盡快好起來，做個有擔當的男子漢。”

陸露說完就要走，夏章卻下了病床，用盡自己的力氣抓著她，聲音委屈得不行：“你要我怎么做才好啊！”

陸露不語。

“我也知道家里需要我，可沒有你，我就沒有做事情的動力。以前我是喜歡你的，但沒有現在這么挖心挖肝。

我現在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如果你都不肯拯救我，那我還不如死了。死了，就解脫了。”

夏媽媽的強勢讓夏章很痛苦，尤其是經歷過生死之后，他真的感覺疲倦了。

任何人都想活出自我，夏章被母親控制多年，過著提現木偶一般的生活，當然會厭倦。

陸露側頭，冷冷看著夏章說：“有多少人不想死，每天和病魔做抗爭。你一個健全的人，有什么資格說死？

我看你就是舒坦日子過多了，從小錦衣玉食，把你養得這么矯情。滾回床上，好好躺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