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現在多數時間都很平靜，為了不讓她的情況惡化，譚既明每天都按時給她吃藥，然后按照醫生的叮囑和她溝通。

簡兮有的時候會像是個小孩子，喜歡很簡單的東西，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不愿意和人溝通，眼睛即便是看著譚既明的時候，也好像是眼中沒有他。現在能保持情緒穩定，對簡兮來說是最好的。

譚既明并沒有讓她見壯壯。一是是怕壯壯太小，無意中會有什么行為不小心刺.激到簡兮，二來是怕簡兮這種情況會嚇到孩子。

每個人的付出最終都會得到回報，雖然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但是一點點回報對于譚既明來說也是可貴的。

簡兮知道他是誰，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譚既明，我的畫稿去哪兒了？我怎么找不到了？”

譚既明給她找來了畫畫工具，讓她畫。他不知道簡兮會畫出什么東西來，但是隱隱感覺肯定不會像從前一樣。

簡兮只選了黑色的顏料，看起來有點像亂涂亂畫。她畫的東西，乍眼望去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湊近了細看，又好像是一只蝙蝠。

心理醫生看了那幅畫之后，說是情況還是不樂觀。但是她如果主動和人溝通，那就是進步了。

譚既明用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才看到了這一點點希望，但是他不灰心，他覺得他們會好起來的。

他在生活上對簡兮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就是一杯水，也一定是涼到合適的溫度才送到她手邊。

簡兮喝完水之后，他又會把杯子收起來。家里任何可能用來自殺的東西都被他藏著，好在簡兮從來沒有要自殺。

譚既明親手料理他們的生活，從不把簡兮假手于人，出門買菜的時候都帶著她。

他們兩人手牽著手，在外人看來是一對恩愛的情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現在就像是帶著一個小嬰兒，甚至比嬰兒還要脆弱。

夜很靜，床頭開著一盞柔和的燈。

簡兮從睡夢中醒來，坐起身子，看著自己身旁的人。

譚既明已經很久沒有陷入深度睡眠，簡兮一動他就醒了。不敢湊得她太近，只柔和地問：“怎么了？”

“我們是不是好久沒吃火鍋了？”

“想吃？”

簡兮點頭：“全辣鍋?！?

終于能跟他正常溝通了，譚既明心中難掩激動：“天亮了再去，行么？”

簡兮搖頭。

譚既明想到華大附近，他們常去的那家火鍋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就起身換衣服，帶她出去。

晚上有些冷，譚既明牽著她的手問：“冷不冷？”

簡兮表現得很乖巧，說：“不冷，餓?！?

譚既明覺得自己可能又疏忽了，垂首親吻她的額頭，夸她乖巧。

她卻忽然說：“當然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不然你肯定不要我了。也許會像其他人一樣，為了個留學的名聲，跑去國外念書?！?

這是簡兮發病后第一次說這么多話，還是戳到他心窩子的話，譚既明的眼眶忽然間一陣酸澀，啞聲說：“我什么時候不要你了？”

“現在還沒有?！焙嗁庹f到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很久都沒去上課了，我們翹課多久了？”

譚既明發現她的記憶錯亂，好像已經忘了現在是什么時候，還以為是他們大學戀愛期間。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上課是什么時候？”譚既明聲音緊繃，也不知她的轉變是好還是壞。

簡兮側頭做沉思狀，末了又搖了搖頭。

譚既明還想繼續追問她都記得些什么，但最后放棄了。他怕追問的太緊，讓她情緒緊張，對她恢復不好。

“我好像也已經很久沒見到阿郁了?！焙嗁馊嗔巳嘧约旱念^，感覺腦子里一片混沌。

譚既明怕她多想，趕緊說：“是有幾天沒見面了，你若是想她的話，明天約出來?！?

“好。”

因為是半夜，火鍋店里的人不多，另一桌客人走了之后，碩大的一樓餐廳里就只剩下簡兮和譚既明。

簡兮最近的飲食偏清淡，好不容易逮到一次辣的東西，吃得倒是很暢快。譚既明沒什么食欲，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照顧她。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細心了？”簡兮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總覺得他今天不太正常，不像她男朋友，倒是有點兒像保姆。

譚既明努力想大學的時候他什么樣？性子應該沒有現在這么冷漠，偶爾會和她開玩笑。

“現在太晚了，你吃這么多辣的，明天可能會長痘痘?！?

簡兮被他這么一說，就沒有吃下去的心思了。是女孩都愛美，尤其是簡兮，大學時候可能因為剛戀愛，她極為注重自己的形象。

回家的路上，簡兮在車上睡著了。譚既明把車速調低，為的就是能讓她睡得安穩點。

他心里還有擔憂，那就是簡兮一覺醒來，會不會又不記得了？她的記憶哪怕是有缺失，但是只要不轉為自閉就是好的。

抱著簡兮明早醒來還想見到蘇郁寒的態度，譚既明抽空給蘇郁寒打個電話。電話里把簡兮的變化大致說了下，怕的就是蘇郁寒來了以后會穿幫。

蘇郁寒按照自己大學時候的習慣打扮了下自己。她那時因為容貌出挑，不想給自己惹來麻煩，都是穿T恤牛仔。

剛出門就碰上了葉煥，葉煥一開始好像沒認出她來，發現是她之后，笑了笑：“你穿成這樣是要去聽哪個教授的課嗎？”

蘇郁寒年紀本來就小，甚至比有些在校的大學生還要小。往常她的裝扮算是輕熟風，看著年紀還能略大一些，如今扔在大學生堆里也找不出來。

蘇郁寒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模樣看起來有些局促。她不近視，這個眼鏡是用來防藍光的，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平庸，她特別選了很厚重的黑框。

“我想去看一下我的朋友?！?

“我也要去市里，要不一起？”葉煥最近在她這里碰了不少軟釘子，但是依然不打算放棄。

蘇郁寒想要拒絕，但是又覺得還是說開比較好。她上車之后，努力了幾次，也沒把肚子里的草稿擠出一兩句。

空氣格外沉默，蘇郁寒心里在糾結自己的小情緒，葉煥神態專注的開車。

前面有輛車在沒打轉向的情況下，忽然轉彎，致使葉煥踩了急剎車。蘇郁寒被狠狠的甩了一下，嚇得臉都變了色。

此時正好是紅燈，葉煥出聲安撫：“不怕的，你系著安全帶呢?！?

蘇郁寒驚魂未定，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有點丟臉，低聲說：“我沒事?！?

葉煥沒再說什么，兩人之間又陷入沉默。

蘇郁寒在心里有點責怪他。如果是真的喜歡，他不是應該表現得更加坦白嗎？要是不喜歡，又為何要頻繁出現在她面前？

雖然知道兩人的相處，從來都沒越過朋友的那道界限，葉煥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她不該因為自己有那樣的心思就責怪他。

可是，蘇郁寒就是想忍也忍不住。她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竟是這樣在乎葉煥了。

當初喜歡趙譽滕的時候就是她一廂情愿，好不容易擺脫出來，難不成又要繼續過那樣的日子？

蘇郁寒越想越覺得難受，連帶著對葉煥的態度也冷了下來。是她的上司又怎么樣，她不高興了就是要表現出來。

“你多久能好，我過來接你一起回學校?！比~煥能感受到蘇郁寒忽然不高興，當然也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就是再聰明也猜測不到她的想法。

蘇郁寒自己動手解安全帶，表現得十分禮貌：“就不麻煩主任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麻煩的，順路?！?

“我的時間還不一定。”

“可是你下午兩點半還有課?！比~煥早就把她的課程表背熟了。

蘇郁寒對此倒沒覺得有什么意外，葉煥做事極為認真，估計文學院每個老師的課程安排他都知道。

“我不會遲到的?！?

葉煥見她已經下了車也跟著下去，脾氣好得不行：“我不是擔心你遲到?！?

“那你管這么多做什么？”蘇郁寒待人接物素來是溫潤有禮，難得有這么難說話的時候。

葉煥對此表示無奈，他中學時候開始在國外生活，認知里有很多西方式的思維。在他的意識中，喜歡就是喜歡，男女都應該可以直率的表達。

可他忘了蘇郁寒是非常傳統的中國女孩兒，受儒家文化的教育，在男女之情這方面，多少都要表示的含蓄一些。

他當初表白的時候，蘇郁寒一來是還沒認清自己的心，二來是不好意思直接答應。

可她覺得她后來表現的已經很明顯了，而他卻退步了。兩人因為在乎彼此，反而表現得束手束腳。

從最初的戀人未滿，到越來越生分，再到現在蘇郁寒似乎連應付都不愿意了。

葉煥感受到她的抵觸，以為自己的窮追不舍讓她厭煩。他年紀是要比她大很多，也早過了冒失的年紀，被人這樣拒絕之后，當然不會再去惹人煩。

葉煥走后，蘇郁寒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動。她能夠感受到有一種類似于委屈的情緒，正在她的胸口中發酵。

她站在原地努力沉淀著情緒，簡兮如今受不得任何刺.激，一會兒進去見她，她一定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