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市場是個井型分布的露天廣場，按照號碼牌的順序就能輕易檢索。

她們租來的146號位于相當不起眼的偏僻角落，就連占地的規模也不大，基本和一張家用餐桌沒差，桌子也是沒怎么打磨過的大石頭，想找個位置坐都沒有。

這種地方通常都是一些私人小販，背著沉重的行囊自己來就地鋪個攤位，對只帶了20瓶葡萄酒的魔女來說也夠用了。

沒有桌布，沒有招牌，也沒遮陽的陽傘，有的只是好看的人兒，薇拉和夏諾雅的到來讓旁邊百無聊賴的小商販頻頻側目，這里固然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貴族大小姐來只會是逛街找樂子，可不會自己親自開個店。

夏諾雅穿的很樸素，單調的茶色裙擺沒有什么多余的裝飾，只有胸口點綴的山茶花，她習慣于這樣簡單的打扮，方便做事也不太容易影響日常的工作。

薇拉就不一樣了，今天來她自己是要當做模特的，就像那些漂亮的成衣店會雇傭好看的女孩去走秀，所以她竭力展現自己的身材。

修身風格的白色絲綢襯衣完全露肩，就連背后也沒什么布料很清涼，胸前收束著性感的黑紗，高收腰的薄紗裙擺也就堪堪及膝，修長又充滿肉感的大腿總是若隱若現，耳朵上的水鉆吊墜遇到光線的時候，總是會閃現出繚亂的色彩。

所以小販會把她當做是來體驗生活的大小姐，目光相當客氣也不太敢放肆，看到她們擺在桌上的葡萄酒是手工標簽，就更加認定這大概是什么學校作業之類的東西。

“自家的葡萄酒在這兒可不好賣啊。”旁邊攤位上的老大爺善意地笑著提醒，他的面前都是些曬干卷好的煙絲，手工煙是很受歡迎的東西，所以并不需要怎么賣力賺吆喝，總有路過的人會隨手買點，物美價廉。

“為什么？來的時候我也有看到很多賣酒的。”夏諾雅有些好奇，她雖然在馬斯頓上學，卻從沒到雜貨市場來，這對她而言是不必要的開銷。

“就是因為賣的人太多啦，競爭很激烈。你們只能租到這樣的小攤子，來買的人也只會是沒什么錢又饞嘴的酒鬼，除非你們比工廠里的還便宜，不然很難賣得出去。”

老大爺看起來是這市場里的常客，像這種假期作業搞社會實踐的公主少爺也沒少見，通常都是來的時候高高興興，走的時候掃興而歸，拿出來賣的東西往往并不被接納，價格和用途本身就是很重要的因素。

以至于有時候會有管家模樣的男人過來，給老大爺塞點錢，讓他假扮顧客去自家的小姐那光顧一下，免得小姐晚上回去的時候一臉沮喪要訴苦。

“我很喜歡東方的一句俚語，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薇拉倒并不在意老大爺的話，她在翡冷翠的時候是雜貨市場里的常客，“好東西總會有人識貨的。”

寫好標價的牌子仿佛生怕別人看不見一般，放在陳列整齊的酒瓶面前，標價十金幣一瓶，蓋不接受討價還價。

夏諾雅被這個很可怕的數字嚇了一跳，她知道薇拉必定開出很高的價格，但這個價碼……放在這個雜貨市場的酒水里可以說是天價。

教皇國在海外擁有比西方世界國土還大的殖民地，加上手中獨樹一幟的熾天鐵騎，使得教皇國擁有大量阿非利加州的金礦開采，擁有海量的黃金儲備。

以金本位制度，教皇國美第奇家族蛇發美人金幣，成為公信力最通用的貨幣，不僅在國內使用，在國際上也通用，直接等價于其含量的黃金。

這種金幣很漂亮，頭像是一個蛇發美人美杜莎，也是美第奇家族的家徽，被叫做女妖金幣。

精妙的筆法在鑄造過程中為美杜莎點了上眼睛，由此危險的女妖看起來就多情善媚，如此高超的金屬精加工手藝，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絕佳的防偽標識。

在夏諾雅的世界里，一位男爵公子一年的零花錢大概就是十枚金幣，馬斯頓王立機械學院一學年的學費也不過四枚而已，這個數字放在平常人之家，早已足夠家庭全年的開銷。

有誰會花這樣的大價錢，在雜貨市場買一瓶手工葡萄酒呢？一枚蛇發金幣都可以買幾百瓶工廠貨了，當水喝都能喝上一年半載的。

老大爺也被這個大膽的數字震驚到了，心里哀嘆說這些貴族家的千金大小姐啊，對錢這東西就沒個概念，酒鬼為了多喝酒，甚至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就算來雜貨市場也只是為了喝到更便宜的手工酒，怎么可能買這種呢？

但在薇拉的眼里，自己的酒就該有這樣的價值。

世界上的葡萄酒千千萬，最頂級的葡萄加上最頂級的美少女親自踩制，這樣的酒也該是最頂級的，就像雪茄客們沒法拒絕在卷煙少女大腿上搓出來的雪茄。

她拿著一瓶酒走到人群中，高舉起手臂，清脆的掌聲里，半截袖口垂落下來，發間的細細發繩和流蘇墜子，隨著舞動的發梢起落。

“嗨嗨嗨！紳士們女士們小朋友們老朋友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

市場里不乏這種熱切的叫賣聲，通常都此起彼伏，要說效果吧，有一點，但也不多，家家都想賣自己的東西，家家又都要互相競爭，總得出彩才有機會。

讓漂亮的姑娘穿著搖曳的裙擺來干這種活，是屢見不鮮的手段，但今天這個站在人群里的姑娘顯然很不一樣。

薇拉穿了露腳趾的羅馬鞋，鞋跟很高，搭配起她的身高就已經到了一米八，手臂一舉起來就更是尺寸驚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蹦蹦跳跳的，帶著滿滿活力，一臉笑容仿佛能沁出陽光似的，笑的那么張揚又那么美。

本來很多人都對這種習以為常的叫賣沒什么興趣，可還是會看一眼，就是這么一眼過去于是再也離不開目光。

你說她妖冶，她比不過那些娼館里風情萬種的頭牌。你說她性感，可夏日里的哪個姑娘不是露胳膊露腿露事業線？你說她可愛，站在那里比很多男人都高挑的身材，是會讓人搭訕欲望瞬間驟減的。

可當這一切特點都組合起來，就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恰到好處，似乎所有對女孩的贊美之詞，都是為了這個與她相遇的瞬間而生的，你可以用任何一個好聽的詞匯來描述她，而她都能與之相襯。

世界總愿意對漂亮的女孩溫柔以待，何況是一位魔女，薇拉并不需要像很多人以為的那樣情迷意亂，只需要做點簡單的事情，就會自然而然地吸引最多的目光。

這就是魔女的本質，也是維希教廷最忌諱她們的地方。

不展露能力的時候她們看起來就是普通的少女，可一旦故意流露出魔女的吸引力來，再虔誠的信徒也會放棄遙不可及的女神，選擇近在咫尺的魔女，教廷無法容忍這樣褻瀆信仰的存在。

附近的人群都駐足看著薇拉，就算是沒打算留意的，也會在走動的時候微微踮著腳尖往這邊張望，他們無所謂薇拉到底要賣什么，哪怕只是欣賞一下美女也是極好的。

“來看看我家的葡萄酒吧！上好葡萄，口感上乘，價格公道！只要十枚女妖金幣一瓶哦！”

真是爛俗的廣告詞，其實薇拉也沒想太多該說什么，反正葡萄酒嘛，大差不差都那樣，別人沒喝過你說的再好都一樣。

但她在說完自己的廣告之后加了一個單眼輕眨的小表情，這樣的殺傷力就很大了。

本來因為聽到女孩叫賣吸引注意力的多半都是男性，而任何一個男性要是看到頂尖的美女對自己做這種小女生的可愛動作，心臟都會狠狠咯噔一跳。

這個感覺就叫做初戀，無關乎愛與荷爾蒙，只是人類對美好事物的向往，最漂亮錢幣，最美好的景色，疑惑最可愛的臉蛋。

美人計經久不衰，一定好用，殺傷力取決于美人的等級。歷史上總是流傳下那些美人計里的佳話，令后人遐想當年的英雄，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樣的石榴裙才甘拜下風。

“太貴了，小姐！”

人群里的好事者爆發出喝倒彩的噓聲，大家只是喜歡看漂亮姑娘而已，又沒傻到她對你來個媚眼，就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錢。自己兜里有幾個字兒，自己比誰都清楚，這是市場又不是酒場，誰會豪擲千金，就為博得紅顏一笑？

除非她賣的不是酒，是自己，可看她那么高舉的酒瓶子，顯然不是。

“我知道這價格相當高昂……”薇拉故意拖長了聲音，然后邁了一步出去，那是個經典的舞步動作，極輕又極優雅，膝上的裙擺因此而收攏出好看的弧度，“但如果我告訴你，這是我抱著美好心情，一點一點踩出來的家庭作業呢？”

人們的視線隨著這個動作匯聚到腳下，說到那雙腳，就不得不讓人喜愛，本就白皙的膚色在黑色的鞋帶襯托下就更加顯得嬌嫩，從這一雙腳，總能讓人幻想出許多離奇的夢境來。

她說這是自己踩的，想來那些葡萄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葡萄，顆顆飽滿晶瑩剔透，躺在干凈的木盆里，被這樣的少女輕輕踩踏，便禁不住誘惑紛紛爆裂開來，偶爾還會被夾到幸福的指間，仿佛咀吮，那她口中肯定要發出許多不真不假的嬌嗔來……

想想就很心動！有那么一瞬間真后悔自己沒有身為一顆葡萄，此生能被這樣的腳迎面踩踏，那也是極好的。

薇拉很懂女孩，她的手指便如天賜，沒有任何姑娘能在她手下撐過一分鐘，就算已經脊背發涼的想要抗拒，可還是會在薇拉舞動如鋼琴協奏的曼妙中臣服。

她也很懂男人，所謂男人，就是遇到美少女就會多少心生好感的，你不需要做什么特別的事情，只需要做一只飛來飛去的翩躚蝴蝶，他們自然會腦補出千奇百怪的美好來，養眼可比色欲簡單多了。

“如果……如果賣不掉的話，我的作業肯定會打零分……那樣我就不能從學院畢業了……”

魅力釋放之后又是感情牌的套路，薇拉難為情地微微扭動身軀，不時露出渴望的目光，微微頷首，指尖猶猶豫豫地放在唇瓣上。

無論長相還是身高，她都是很清御的類型，膽小畏縮的男孩往往不太敢跟這種看著打扮就很精致，人也很有神氣的女孩搭訕。

但這一刻她扮演起弱小的女子來，那份悲傷那份對學業的擔憂，真是天可憐見，保護欲過剩的健全男子不由自主地開始擅自產生誤會。

真是太可憐了，原來是某個學院的女學生，看家境也是富裕的人，卻被可惡的老師逼到走投無路，不得不屈尊降貴來市場親自售賣自己的葡萄酒，賣不出去的話社會實踐就會被打零蛋，學業也會耽誤一年。

你怎么能讓這樣的女孩落淚呢？保護美少女應該是你義不容辭的義務啊！十枚女妖金幣固然是普通人負擔不起的價格，但這里的人里不是有看上去就很闊綽的老爺么？

那邊那個戴單片眼鏡還拄拐杖的，還有那個穿著一身絲綢禮服的，你們還是貴族男人嗎！你們的貴族精神不應該是不讓任何女孩在自己面前落淚么？她看起來真的都要哭出來了啊！

夏諾雅不由得感嘆自己的老師是一位天生的戲精，想來擺出這副可憐勁的時候，薇拉的內心是在叉腰大笑的，心里的她正在吐槽說你們這群傻叉，快把錢給老娘拿出來啊！老娘表演的這都這么賣力了，再不掏錢我會忍不住直接揍人搶錢的！

以前只是聽教廷講述魔女很可怕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算是親眼見識到了，圍觀的不僅僅有男性在蠢蠢欲動，還有打扮華麗的貴族婦人抽出手巾微微拭淚，輕聲在跟自己的丈夫說要不我們支持她一下，小姑娘也蠻可憐的。

拜托，這么爛的演技，去當演員都混不到飯吃的，最多只能靠刷臉好么？

但薇拉真的就是靠刷臉贏得了多數人的好感……魔女的誘惑力是與生俱來的，何況她還是魔女里最擅長的那個。

就連夏諾雅自己也有點忍不住，分明知道薇拉是在裝模作樣，可看到她那副可憐勁，心里就是會忍不住憐惜，手指想往自己的口袋里掏。

可惡，她好會啊。

“什么好東西？圍了這么多人！讓我看看！”

略有幾分囂張的聲音，撥開人群擠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