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掠過沒有雜質的晴空，陽光透過紗簾灑進房間，一切都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有著象牙白長發的少女靜靜地坐在梳妝臺前，側傾著腦袋看向窗外的天空，腦海中一片空白。

黛朵只穿一襲紗質半透明的長睡衣，光透過睡衣，留下美好曲線的剪影。

這是薇拉的衣服，穿上去似乎能嗅到屬于魔女的味道，如同紫藤花給人的印象，披垂搖曳，曼妙雅致，很難想象它的莖葉和種子都是有毒的，就像魔女那副好看皮囊下的惡毒內心。

整個晚上黛朵都沒怎么睡好，她并不是精神崩潰到沒辦法溝通，只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當中。

鞭笞姐姐的時候她居然萌生出復仇般的快感，之后被魔女強行推倒，更是因為薇拉的熟練，會覺得那是難得曼妙的體驗，如墜云端。

這算什么？難道自己內心深處住著一個變態？渴望被暴力對待，嗜好凌虐他人？

光是聽上去就很惡心，再一想到這居然都是她做過的事，就更惡心了。

自己怎么會是這樣一個人啊？

肯定有什么不對，雖然不像姐姐那樣是身份高貴的繼承人，黛朵好歹也是愛爾蘭王室的旁支，從小就接受優渥的頂級教育，是名正言順的豪門淑女。

如果沒有成為騎士王，她的人生軌跡應該是和大多數貴族女孩一樣，從容地登上社交場合，不斷參加舞會，靠著自己的談吐和才藝爭得年輕才俊的歡心，最終在家族的授意下和對家族有幫助的勢力聯姻。

聽上去有些爛俗，但這就是那些大家族里多數女孩們的宿命，平民姑娘們總做著成為公主的夢，卻不知道公主失去的其實比她們更多。

想象一下，若是一國女王內心是個渴望暴力的施虐狂會怎么樣？她所統治的國家大概都會在她的倒行逆施之下，民怨沸騰，滿目瘡痍。

黛朵自認為還算是個地道的淑女，品性高上，卻在短短的一天里被悉數摧毀，她甚至還以此為樂。

這感覺就像品嘗到了禁果的夏娃……黛朵不愿意承認那是自己，沒錯，她肯定不是內心深藏著變態黑暗的人，是魔女，都是魔女把她變成這樣的。

心中的疑惑找到了發泄的對象，黛朵也就不再那么難過，慢慢接受自己在魔女掌控下的現實。

“黛朵小姐，早餐準備好啦。”夏諾雅從房門外探了半個腦袋進來打招呼。

“嗯。”

只是一聲乖巧的應答，和平日里的黛朵別無二致，只是在回頭露出淡淡微笑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捏緊了袖口里的餐刀。

昨天晚上她和夏諾雅一起在這個房間里睡覺，趁著夏諾雅熟睡的機會，黛朵去儲物間偷了一把餐刀帶回來，壓在枕頭下。

想要趁半夜逃跑是不可能的，芬里爾就在古堡面前睡覺，毫無疑問是條可靠的看門狗，黛朵沒法對抗那么大的魔獸。

不過只要有一把武器，那就夠了，穿上甲胄的時候她可以隔著四公里暗殺一個目標，現在沒有熾天鐵騎，她的暗殺技術對付人類依然綽綽有余。

在殺手這個行當上，她是騎士王中最擅長干臟活的，很多各國要員都是不明不白地死去，人們只能見到一閃而過的銀光。

早餐么？真是個絕佳的機會，黛朵決心一刀殺了那個魔女。

唯有如此，她才能安心下來，告訴自己你根本不是什么變態，你只不過是被魔女誘惑了，純潔的少女怎么可能會對一個強暴犯動心呢？更不可能對自己的姐姐有興趣。

夏諾雅一把拉開紗簾，用一根圈起來的細繩固定住，如此一來陽光便肆無忌憚地入侵閨房，床上的人遭到這么慘烈的攻擊，不由得翻了個身，用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

薇拉給夏諾雅的印象一直都是優雅且變態的大小姐，不過當早上夏諾雅來到這房間里的時候，這種印象就蕩然無存了。

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有這么糟糕的睡姿，入睡之前肯定是躺在枕頭上的，但一夜過去，居然身體完全換了個方向，頭朝床尾不說，腦袋還有一半懸空。

就這種狀態薇拉居然還睡得著……白色的羽絨被被蹬亂了，胳膊，大腿還有半邊肩膀都暴露在外，黑色的長發甚至能垂到地板上。

若是不考慮這比小孩子還過分的睡相，這場面絕對讓人怦然心動，她睡的那么沉，睫毛細長又濃密，在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中，她的皮膚有種玉石般的質感，仿佛觸手生涼。

夏諾雅覺得薇拉根本就不需要化妝什么的，隨便套件禮服就可以去馬斯頓的舞會，把那些自命不凡的大小姐們挨個吊打一遍。比她好看的身材沒她好，身材比她好的沒她好看，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完美的女孩啊？

要說沒有羨慕嫉妒的小心思，那純粹是騙自己，不過也只能是羨慕，畢竟人家還是魔女，要是有什么陰暗糟糕的想法，讓她生氣的后果可是很可怕的，夏諾雅不想再體會一遍那種感覺了。

“老師，已經天亮了，該起床了哦，不是說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嗎？”

夏諾雅跪在床邊，輕輕晃了晃薇拉的胳膊，聲音輕柔的像是在哄小孩。

她不確定薇拉有沒有起床氣，反正在學校里她的室友是有的。

文秘之所以那么受歡迎，是因為她們總能找到讓你舒心的方式，即使是第一次叫起床，夏諾雅也會很小心地確保不讓雇主討厭。

“唔……”薇拉皺了皺眉，身體很自然地抱緊絨被來抗拒起床，意識介處于知道自己該醒了，但就是不愿意醒來的狀態中。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個日夜，沒有這樣賴床的機會了，能夠一覺睡到天亮，而不是被某些該死的起床號拽起來，對她以前的生活來說簡直是奢侈。

如今難得有了睡懶覺的機會，自然而然地就有點沉溺。

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這大概就是普通人最大的兩個夢想，薇拉已經實現了一半。

真是條大懶蟲，夏諾雅有些無奈，她是那種不需要鬧鐘也一定能在黎明醒來的人，多年的專業生活已經養成了良好的習慣。

“醒醒啦。”她只能繼續晃晃薇拉，這與其是在叫人起床，倒不如說是在撒嬌，早上醒來的時候聽到有人鶯啼婉轉的對你撒嬌，相信沒有人會抗拒。

薇拉果然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是夏諾雅之后又果斷閉上了。

她居然裝睡！

不，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夏諾雅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忽視了什么，沒錯，雖然自詡專業的文秘，但這類似實習的操作還是第一次，她確實遺漏了雇主的叮囑。

“對不起，我忘了。”夏諾雅小聲地道歉，微微起身在薇拉的額頭上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早安吻在有些國家是某種習慣，用來表達親密關系間的愛意，不過馬斯頓這邊并不流行這個，因為東西方文化都在這里交匯，有些住在馬斯頓里的貴族，都開始吃所謂的油條豆漿。

“昨天還有人信誓旦旦說自己是專業的。”薇拉終于肯睜開眼睛了，雖然是剛醒，不過她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錯，伸懶腰的時候還有閑心對夏諾雅打趣。

夏諾雅紅著臉，不好意思說話，這確實是她的失誤，對于一個文秘來說，這點小事都沒做好真的很丟人，在同行面前是要被嘲笑成雜魚的。

相遇之后的第一次早餐，和昨天豐盛的晚餐一樣，夏諾雅充分展現出了自己的專業水準。

面包片是煎制過的，吸收了恰到好處的一點點黃油，中間夾著火腿、黃瓜、奶酪和生菜葉來解膩。

三份餐盤里都各自躺著一枚金黃的煎蛋，蛋黃圓潤沒有破裂，凝固的白色的蛋清是和餐盤一樣完美的圓形，只有宮廷菜里面才能見到如此完美的煎蛋，簡直把這東西升華成了藝術，都快讓人舍不得吃了。

餐桌的正中間還吊著一只現煮的大鍋，即使沒有打開蓋子，單單嗅聞就知道肯定是蔬菜湯，即使苦于沒有牛奶來搭配，夏諾雅仍然用手邊的調料來增添了足夠的風味。

以前只有薇拉自己的時候，她很少會在餐飲上花大代價投入，畢竟只有一個人，一切從簡就好了，反正吃的也不多。

但現在古堡里住著三個人，能有一個精通廚藝的存在，生活才能豐富有味起來。

黛朵已經入座了，安靜得像是個娟娃娃，薇拉坐下以后長發自然地垂落，夏諾雅沒有急著上桌，而是站在薇拉身后為她梳理。

這頭長發甚至過了腰際，雖然很好看也很飄逸，打理起來也很麻煩，稍不注意就會打結。有夏諾雅在就不是什么問題，她是專業的。

為雇主整理完之后夏諾雅才坐了下來，其實在大多家庭里，聚餐的時候文秘往往不會跟隨主人家一起，但在薇拉這里并沒有這么分明的規定，在一個屋檐下就是一家人。

黛朵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她是把那塊三明治切開來了吃的，用餐的姿勢像一位真正的公主，腰挺的筆直，無聲地咀嚼，看上去滿腹心事。

相比之下薇拉和夏諾雅就有點跟不上了，她們倒也不是什么狼吞虎咽之姿，只是沒法連吃飯都吃出一股優雅來。

“你的姐姐已經安全地回到了馬斯頓，代價是你必須留在我這里至少兩年。”薇拉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靜，她慢悠悠地咀嚼著半塊三明治，直視黛朵的眼睛。

“她會帶著其他騎士王來救我的。”黛朵輕聲說，“那時候你就死定了，并不是每一個騎士王都像我們這么好對付。”

“不覺得這話就像在說，啊我是騎士王里最菜的那個，你打贏我根本不算什么嗎？”

薇拉笑的有些輕蔑，“我可不怕和教廷為敵，而且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是沒空管我么，楚舜華正盯著教皇國的死穴，一旦騎士王大規模調動，消息到了龍城那邊，東方人的大軍估計就開到馬斯頓城下了。”

黛朵不說話了，這確實是事實，否則在知道魔女位置的情況下，教廷不會在一開始只讓熾天鐵騎來進攻。這是試探，他們不清楚這個魔女到底有多強的實力，需要多少騎士王才能對付她。

魔女要殺，楚舜華也要打，魔女雖然危險，可沒那支虎視眈眈的東方大軍兇狠，一個人的戰爭和國家之間的戰爭，孰重孰輕顯而易見。

“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呆在我這，你就和夏諾雅一樣，算我的家人，我會對你好的。”薇拉繼續說。

這句話戳到了黛朵的痛點上，她臉龐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什么對你好？那種粗暴的行徑也能叫做對你好？魔女的臉皮還真是比馬斯頓的城墻都要厚，這么無恥的發言都能說出來。

憤怒一閃即逝，黛朵又恢復成不動聲色的狀態。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平靜地問。

“首先你要搞清楚，是你們忽然打到我家來的，現在倒反過來問我的目的，我才是受害者好么。”薇拉一臉我很可憐我很無辜的柔弱，“把你留下來的目的嘛，除了可以要挾你姐姐，換來我暫時的安全，也可以給我壯大自己的機會，總要想辦法對付未來那么多的騎士王。”

“你贏不了的。”

“能不能贏不是你說了算的，小妹妹，你已經輸了，那就老老實實地當好你的俘虜就對了，學會討我開心對你并沒有壞處。”薇拉淺淺地笑了，“其實我很好說話哦，尤其是面對美少女的時候，一點小脾氣我可以容忍的，誰家的老爺不會寵溺自己的小嬌妻呢？”

分明是個妥妥的御姐系，可薇拉這么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可愛，就像冰河解凍，萬物復蘇，春芽展開新綠的嫩枝。

她似乎很懂得掌握賣弄自己的風采，就算對方同樣是女孩，殺傷力一點都沒減少，夏諾雅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被完全鎮住了，一瞬間仿佛墜入戀愛的小女生，會輕輕拉著指尖細聲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