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客官可是來按方抓藥的?”
鋪子里頭,一個中等身材的駝背男子頗有眼力勁的迎了上來,他正是這陶記鋪子的東家兼掌柜,名叫陶航。
譚玄擺了擺手,他沒什么毛病,當然不是來按方抓藥的。
這按方抓藥,便是按照大夫所開具的藥材處方進行抓藥。
所需藥材的種類搭配都有定量,一厘一毫都不能有差錯,如若不然輕則藥材拿回去熬制效用不大,重則出人命的都有!
“你看看,這些東西你們鋪子有嗎?”
說話間,譚玄從自己長袍袖口取出一張蜜香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儼然寫滿了煉蠱所需材料。
當然了,這張紙上所寫的材料,他自然沒有那么條理清晰的按照三份蠱方分別列出來,不但全部混在了這一張紙上,且這些還只是一部分。
都是些比較難尋的材料!
至于其它的普通材料,他倒是不急,反正其它藥鋪或雜貨鋪子應該也有賣。
“十年鯉魚泡?”
陶航接過紙張,目光才落在其上一眼,便是愣住,隨即看向譚玄問道:
“敢問客官,這十年鯉魚泡是指的十年份鯉魚的魚鰾?”
“不錯,不要風干的,越新鮮越好!”譚玄點點頭。
聞言,陶航臉色微顯古怪,這魚鰾可以入藥不假,但一般都是要風干的,用來研磨成粉末狀才能入藥。
至于這越新鮮越好?
還要十年份的大魚鰾?
嘶……
“公子,我們鋪子上好的麝香也有不少,你若有需求,何必用這魚鰾呢?便是公子你受得那魚腥味,怕是姑娘也不肯罷?況且……我看公子你也不像差這點錢的……”
陶航正欲小聲說下去,便見柜臺前的譚玄臉色陰沉下來,拂袖低喝道:
“夠了!你在東想西想些什么?!這十年鯉魚泡你這里到底有沒有?哪來這么多廢話!”
“有有有!公子你息怒,今辰剛到的貨,在后院還沒來得及風干呢!”
見狀,陶航意識到可能是自己想岔了,當即對麝香一事閉口不談,不過在他心里其實更多的還是覺得,這年輕的公子哥臉皮薄。
他這陶記藥鋪,從祖父那輩傳到他這里已經是第三代,開藥鋪的什么沒見過?
這有什么難為情的?!
人情世故嘛,這種事情他又不會張著嘴巴到處嚷嚷。
“小尋,去給這位公子取一份十年份的鯉魚鰾來,注意保鮮啊!”
穩住了譚玄,陶航吩咐了一畔店伙計一聲,目光便在那蜜香紙上繼續往下看,他剛剛只瞧了個大概,但隱隱覺得今天這恐怕是個大單子。
“水蛭玄豆?亂墳血芝……百年蜻蜓蛻?”
一張巴掌寬的蜜香紙,上面十余種材料,不多也不少,但愣是把陶航看得頭都大了一圈。
水蛭玄豆就不說了,雖然珍貴,但他鋪子里面好歹還有。
不過這亂墳血芝是什么?
他這藥鋪開了祖孫三代,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個東西!
還有百年蜻蜓蛻?
不會是指的活了百年的蜻蜓蛻下的那層殼罷?
百年的蜻蜓,真的還是蜻蜓么?!
“這位公子啊,你這可把我給難住了,這亂墳血芝、百年蜻蜓蛻,小店還真沒有……”陶航苦笑著放下了手中的蜜香紙。
“哦?除了這兩樣,你鋪子里都有?”
這下輪到譚玄驚訝了,他雖然知道這陶記鋪子的藥材是整個淄川城內最齊全、質量最好的,但也沒想到,齊全到這種地步!
要知道,他寫的有幾樣材料,嚴格意義上來說,都不能稱之為藥材的!
他原本都沒指望能在藥鋪里買到,他都是準備后面按照《蠱書》上面顯現出來的注釋,自己去實地找尋的。
誰料,這陶記鋪子竟然都有!
如此一來,三份蠱方所需的難尋材料,也就只剩下百年蜻蜓蛻與那亂墳血芝了。
這兩種材料分別是煉制望氣蠱和陽壽蠱的主材料,而那水箭蠱,似乎待他將那些普通材料買回,便可以著手動用《蠱書》煉制了?
“來,公子,這是您要的藥材,一共是二十一兩三錢白銀。”
片刻后,陶記鋪子的柜臺處,陶航在譚玄的要求下,將那十余種材料,都分開用油紙包裹起來。
譚玄點點頭,爽快的掏出錢袋付了錢,他沒有討價還價或者讓陶航把零頭抹去,因為他知道,放在別處也許可行,不過這陶記鋪子?
還是算了罷,他懶得費那口舌做無用功。
清點好銀錢,陶航將已打包好的材料布裹,順著光滑的柜臺桌面推向了眼前這個年輕人。
動作間,其見譚玄這般爽利,猶豫了一下,意味深長的提點道:
“公子啊,你若是真的很需要那兩樣東西,不妨去府城道錄司碰碰運氣。”
聽到這話,譚玄眉梢微挑,眼皮耷拉下來,接過包裹沒做回應。
他心里清楚,這人多半已認出他是誰。
只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譚家在這淄川縣城,他那便宜老爹尚未病逝時,好歹風光過。
原身棄科舉,入修行,如此反差也曾引起過不少城內之人的議論。
再到前段時間原身修行“走火入魔”一事,他而今在這偌大的淄川地界,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只不過那名氣應該都是一些人飯后談資,引人發笑的樂子。
這人通過他的年紀樣貌,以及這一堆多半用途不凡的藥材,猜到他的身份,這其實并不出奇。
至于其所說的,去府城道錄司碰碰運氣,他沒有當回事。
所謂道錄司,乃是陳漢朝廷,為統領、制衡這神州東土之上所有道教修行門派,和掌管天下道士,設置的最高權力機構。
各州、府皆設有分部,州城的稱道正司,府城的稱道紀司,但平頭百姓哪分辨得了那么多?
一般都是統稱為道錄司。
其內道官,皆從各地選舉的道法不淺、品信端正的道士輪流擔任。
這機構,主要負責轄境內道派掌教的選任敕封,道士度牒的發放,修行資源的撥調,道士名籍冊和天下宮觀花冊,定期的匯總編制、勘察。
另有鎮壓淫祠、邪.教,緝拿、清理仗著有點道行,便橫行無道、荼毒一地的妖邪之責!
但有一點,除此之外的凡塵俗事,一概不得管,也不會去管。
當然了,居于名山大川、傳承悠久的道教大派,其門派內的事務,以及一些指派,向來不由朝廷做主。
譬如龍虎宗、上清派之流,都是象征性的把自家門派內的一些事務決定,事后上報給朝廷,朝廷再來做做表面文章。
此去府城路途遙遠,少說數十上百里。
譚玄雖然目前算是個修行之人,但一不認識道錄司的人,第二他也不是什么名門大派傳承出身。
去了那里,誰會搭理他?
再者,有那邪道隱患,他輕易不會離開城池走太遠。
……
錢貨兩清,譚玄拎著包裹徑直從鋪子走出。
二十一兩三錢白銀!
足夠這個世界一個平頭老百姓吃喝不愁的過上十幾年了。
而這個錢一花出去,原身給他留下的可自由支配的銀錢,便只剩下十多兩銀子。
用完再想花錢,就得從家中賬上支取了,而這自然得過譚母那一關。
畢竟,家里的財政大權,從原身父親譚衛宏病逝后,一直都是譚母在管,在操持著。
至于原身先是忙于科舉,這兩年又是癡迷吐納導引之術修行,雖已在去年加冠,但始終沒管什么事,也就在家中有重要賓客造訪時,撐一撐場面。
然而,話說回來,就原身那樣子,虧得家產支出一塊是譚母在費心打理,不然再殷實的家底,也經不起走下坡路。
“不過好在煉蠱所需剩下的那些材料,都比較普通常見,也用不了多少錢,十多兩銀子足夠用了!”
心中暗襯間,譚玄腳步輕快的走出了藥鋪所在這條僻靜巷弄。
他而今修為已達第一境巔峰,一些好處也逐漸在他身上體現出來。
“賣梨,賣梨!又甜又脆的大香梨!”
剛走出巷弄,屬于這城南集市上的熱鬧喧囂又是迎面襲來。
譚玄循聲看去,路邊一個長相粗壯的鄉人正高聲吆喝著生意,其身旁停著一輛木車,車上放滿了黃橙橙的梨子。
此間正值七月底,山東的早梨已經成熟,這城外村落的鄉人將之采摘,運來城內,趁著暑氣未消,很能賣出一個滿意的價格。
視野中,梨販邊上已經圍了一堆人問價,其本質上畢竟還是個鄉人,不常做買賣,因此顯得有些拘謹的應付著。
價格嘛,自是不低。
不過,就這憨厚的鄉人,卻是讓無數久經沙場,極善于磨嘴皮子講價的大嬸子老媽子鎩羽而歸!
不論那些老婆娘說什么,梨販翻來覆去就一句話:
“俺媳婦說了,一文錢都不能少!”
這話自然引得一些圍觀的群眾哄然大笑。
而也就在這時,一個破衣爛衫的道人擠到了人群里面,竟是想向那梨販免費討要兩個梨吃吃。
路邊,譚玄看到這道人,不禁眼瞳微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