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中。
代維杰看到突然出現的中年道人,大驚失色,視線下意識的看向,正端著茶杯往嘴邊送去的王筠蒼。
卻見其亦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此刻端著茶杯一動不動。
心中暗罵一聲,代維杰拿起驚堂木重重往下一拍,給自己壯膽,同時喝聲道:
“大膽!我縣衙斷案,干你道錄司之人何事!速速離去,如若不然,本官定上報朝廷,治你一個干預俗世之罪!”
“干預俗世?呵呵,果然不愧是讀書人出身,就是會扣帽子啊!”
盧峪淡笑一聲,隨即手中拂塵一卷,那被代維杰閱覽之后便小心收于袖間的紙張,竟是來到了其的手中。
見狀。
代維杰像是個漏了氣的氣球,嘴中專門為此人編織好的“言語”再也說不出口。
那張紙上的內容,可見不得光啊!
其將之掌握在手中,就相當于拿捏住了他的命門。
哦對,不止他的,還有王筠蒼!
“放心,若只是凡塵俗事,你便是求著貧道,貧道也不會搭理你一下!但今日這事嘛……”
盧峪聲線一拖,腳下步伐挪動,來到已是被嚇得失了魂的王化身畔,淡笑著對在位置上緩緩起身的王筠蒼道:
“王大人,昔日京都一別,今時再見,垂垂老矣不說,貧道看你這德行,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筠蒼放下茶杯,神色趨于平靜,面對盧峪的冷嘲熱諷,語氣上卻也不甘示弱:
“那自然比不得青陽真人你們這等修行之人,道法高深,陽壽綿長。”
聞言,盧峪厚著臉皮,對著王筠蒼打了個稽首,居然承認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王筠蒼差點被噎住,冷哼一聲道:
“你今日究竟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
盧峪笑了笑,用手中紙張在旁邊王化的腦袋上扇了扇,隨后手掌一翻,紙張向一畔的譚玄飛去。
譚玄幽深的眸光微微一閃,瞬間明了盧峪的用意,當即將那紙張折疊好,貼身收了起來。
盧峪這般舉動落在代維杰、王筠蒼等人眼中,他們也是很快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譬如其剛出現時所說的那句“受人所邀”。
一時間,他們瞥向譚玄的目光中飽含暗恨之色。
而縣衙外圍觀的人群,早在盧峪出現時,便炸開了鍋!
若此地不是縣衙,同時又有衙役控制著場面,恐怕早就宛若南城集市般喧鬧。
到了這時,便是再愚鈍的人,也意識到今日之事存在著貓膩。
“王大人,怕是‘意欲何為’這幾個字,應該貧道對你說罷?你這孫子,會不會穿墻之術,你會沒點數?”
盧峪手掌徐徐按在王化頭頂之上,目視王筠蒼,有條不絮道:
“我道錄司的職責,想必王大人你也很清楚,你孫子雖說修為微末,但畢竟算是修行之人,又掌握道術,如今用這道術私闖民宅,呵呵,你說我有沒有資格處置?”
手掌之下,王化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渾身瑟瑟發抖,一對雙目盯著自己祖父,眼中滿是恐懼與希冀交織。
看到孫子這般模樣,王筠蒼嘆息一聲,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不少,說道:
“你想如何處置?”
“貧道覺得,知縣大人最初對你孫子的判決,還是比較中肯合適的。”
說著,盧峪轉而看向身居高堂之上的代維杰。
旁邊,聽到盧峪這話的王化面如金紙,整個人好似被抽空了所有精氣神一樣,癱在地上。
最初的判決?
杖五十,旬月后流八百里,刺青發配,徙于遼東!
去了那里,就是賊配軍……
一絲不忍在王筠蒼老眼中緩緩浮現,他閉上雙眼,不去看王化,對著盧峪出聲道:
“可以,但……能否換個地方?遼東那里實在是……”
然而,他話未說完,就被盧峪冷笑打斷:
“怎么?遼東那個地方怎么了!差了?衛國戍邊,布衣黔首之子去得,獨獨你王家子孫去不得?”
“盧峪!你莫要欺人太甚!”
王筠蒼驀然睜開老眼,對著盧峪怒目而視。
“呵呵,欺人太甚?我這已經很給你王大人面子了,要是被我帶回道錄司處置,那就是廢去修為,關入道錄監!”
盧峪神情淡漠。
“道錄監?!”
聞聲,王筠蒼老眼瞳孔一縮,嘴唇輕顫,欲言又止。
與此同時,原本癱在地上的王化,聽到“道錄監”這三個字,則是猶如回光返照般一下直起了身子,朝著王筠蒼惶恐不安道:
“祖父!祖父,我去!我去遼東!”
去了遼東,是九死一生,但若是被關入道錄監,那便是百死無生!
見此,王筠蒼艱難頷首。
一畔。
將這對王家祖孫前后反差盡收眼底的譚玄,心中默默記下了道錄監這個名字。
片刻后,代維杰對王化此案的判決再一次頒下。
這一次,則正式納入了卷宗:
茲有淄川王化,于軒轅歷四千三百二十二年,八月上旬,私闖民宅,意圖不軌,證據確鑿。
故判決:人犯王化,杖五十,旬月后流八百里,刺青發配,徙于遼東。
“此間事了,貧道就不影響你們縣衙事務了。”
盧峪一揮拂塵,腳踩七星步往堂外行去。
堂外人潮如織的圍觀百姓,并未感覺到有人從身邊擠過,便見那位頭頂蓮花冠的中年道人已經出現在人群之外。
堂內。
啪!
啪!
啪……
杖責王化的聲音儼然響起。
前二十杖,那聲音還能聽出棍棒擊打下的彈性脆響,后二十杖,趨于沉悶,不用想屁股已是開花。
最后十杖。
譚玄的視野中,王化屁股血肉模糊,屎.尿.齊出,惡臭撲鼻,其人也奄奄一息,半死不活。
身旁,早已起身的娟兒將頭藏在譚玄的背后,不敢看這般場景。
末。
譚玄正欲領著娟兒和另外幾個仆人歸家,便看到代維杰與王筠蒼的目光雙雙投注在他的身上。
對此,譚玄哪里不知是何原因?
他沖著二人淡淡一笑,說道:
“二位大人盡可放心,在下不是個多事之人,既然王化已得到其該有的結果,今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說完,他轉身便走。
將那張紙交出去?
他可沒那么蠢!
此番不管結果如何,都是將人得罪了,東西在手,令對方投鼠忌器才是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