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大家吃飯咯。”

被十幾雙眼睛瞪著，正當陳汐不知如何是好時，江媽解圍的聲音恰到好處響起，起身招呼大家吃飯。

江爺爺江奶奶端坐著沒動招呼人上桌，小輩們跟著兩個女人在廚房來回進出忙著上菜，收拾桌子。

陳汐連忙上前，手足無措的也想幫忙干點啥，卻被江媽一把推到桌前被按著坐下來。

“小汐，我可以這么叫你吧。第一次回家，哪里能讓你干活，你快坐著，等著吃飯就成。等以后啊，家里的活忙起來，就不會跟你客氣了。”

“謝謝媽，您以后有啥事讓我干就成，洗衣做飯割草喂豬我都會。”陳汐眼睛紅紅的，當場改了口，滿臉認真的做出應承。

“誒，好孩子。媽讓你來是指望著你幫著家里把日子越過越紅火的，可不是只為了讓你來干活的，家里這么多人呢，哪能什么都讓你一個人干。以后有什么臟活累活，叫江嶼干，他一個大男人有的是力氣，就該把他當牛馬使喚他，治治他懶惰的性子。”

江媽聽見這一聲“媽”，心里樂開了花，覺著今兒就是這幾年來自個最高興的日子，只要能讓這個兒媳婦心里安定一些，埋汰起兒子來那是毫不嘴軟。

其他人也不插話，就坐著笑呵呵的看熱鬧。

特別是大哥和堂姐，看著江嶼一臉揶揄，讓江嶼恨的牙癢癢。

可能老江家提前準備過，今天的菜色顯得很豐富：小雞燉蘑菇、辣椒炒青椒、油燜四季豆、小炒土白菜、油豆腐炒辣椒，竟然還有一道鯽魚豆腐湯。

而除了豐盛的菜肴，桌上還放一罐當地釀的散裝米酒和一瓶大瓶裝的山寨健力寶，這都趕得上過年了，可見家里對陳汐上門是多么的重視。

“爺爺、奶奶，你們評評理，我還是不是我媽親生的，這么多年來咱就從沒享受過這待遇，太偏心了。”江嶼搞怪活躍氣氛，同時也為自己江河日下的家庭地位感到擔憂。

“來，大家舉杯，慶祝咱老江家再添新成員。大家以后要和睦相處，齊心協力把日子過紅火。”江爺爺舉杯開口，即是祝酒詞也是給事情定調，讓大家以后要把陳汐當成家里人，不分彼此。

“干了。”

一杯酒下肚，江爸也站出來湊熱鬧。

“小汐，你們現在年紀還小，感情的事順其自然莫強求。按年齡你比江嶼要大幾個月，以后家里排行第二，江夏以后記得要叫二姐。”

“謝謝，爸。”

“知道了，爸爸。”

陳汐與小妹江夏先后應聲，前者有些害羞還有些感動，后者對江爸做著鬼臉。

“我一直覺得咱家女孩子少了，這下好了，小汐到來填補了我這個遺憾，當浮一大白。”伯父高中畢業，在雙龍村算是個文化人，比較稀有的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而且因為兩個堂哥從小調皮，與堂姐的溫柔懂事有著強烈的對比，所以一貫以來反而疼女兒比兒子多一些，這話說的絕對是真心話。

大堂哥江海、二堂哥江河，與江嶼兄弟倆對視一眼，彼此眼里流露出無奈的苦笑，表達的意思都一樣：老江家年輕代男子，前途堪憂啊，這個家越來越不好混咯。

一餐飯下來，氣氛熱烈又溫馨。

江嶼一直偷偷注意著陳汐，見她有好幾次紅了眼，好幾次借著喝飲料的檔口掉了眼淚。爺爺他們這些長輩對此了如指掌，卻一個個都故作視而不見，臉上掛著或慈祥或溫和或熱情的笑意。

飯后，大老爺們坐著，喝茶抽煙聊天。

女人們則主動忙著收拾這收拾那，江媽是個細心人，見陳汐把碗筷送進廚房后，拘謹著站也不是，出去也不是，杵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把正在洗碗的江伯娘趕走。她知道，不讓陳汐幫著干點活，反而會更不安。

“大嫂，你幫我來勺下豬食，碗讓小汐和瑾瑜洗。”

江伯娘有些遲鈍，經提醒看了低著頭站著的陳汐一眼，這才反應過來。

“來了，瑾瑜小汐，這些臟碗筷就交給你們了。”

兩個大姑娘兩忙補位，陳汐搶先一步占位，蹲下來扭頭小聲對江瑾瑜說：“姐，我來洗，你幫我用清水漂一下。”

兩人都是溫和善良為他人著想的性子，相處起來反而特別簡單和和諧。在江瑾瑜特意引導下，兩人從校園生活到女孩子家的私密話，漸漸聊開了。

江媽和江伯娘看著眼前這幅和諧溫暖的畫面，兩人相視一笑，又埋頭干活去了。只是怎么看，都覺得她們干起活來的腳步輕快了不少。

“江嶼，你去把你房間收拾干凈，讓出來給你二姐住。再把你房間對面那個倉收拾一下，以后那個就作你的房間，下午必須收拾好啊。”

突然江媽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來。

“行，保證又好又快。”江嶼也正想這事呢。本來還以為會安排陳汐與妹妹江夏睡一個房間，自己還擔心陳汐初次與人同住會放不開不習慣，這下好了，多余的，還是老媽考慮的周到。

這里必須提一下江嶼家的房子格局。

與大多數農村的傳統泥磚青瓦房格局一樣，江嶼家的房子也是大門進來就是堂屋（廳堂），左右兩邊前后是各自兩間廂房，右邊前面這間是廚房，另外三間住人。

堂屋最里面是一道隔墻，左右兩邊分別有道耳門。左耳門里面是雜物房，里面放著鐮刀、鋤頭、鐵鍬等農具，蓑衣、草帽、水鞋之類的日常用具也是在這里，還有尿桶。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90年代農村人家里都是有擺放尿桶的，屙尿在家里用尿桶，屙屎去外面的旱廁。

右耳門則是樓梯間，這里有木板樓梯通向二樓。

這里的二樓可不是后世水泥板房的那種，可以理解成隔樓。

整個二樓是在瓦房尖頂往下大概一米多的距離用木板隔成的。

松木或者杉木地板，木板隔墻。

沿著樓梯上去，左右是兩個隔出來的谷倉，中間則是空曠的，用來放籮筐玉米以及各種雜物。

江嶼家在房間安排上有些特殊，跟別人家都不一樣。

江爸江媽住一間房，江夏也是早分房睡單獨占了一間房，剩下一間則是江嶼兄弟倆住。

只不過江嶼大哥有睡覺愛打呼嚕的毛病，令江嶼很是受不了，自打上初中起，他就一個人搬到了樓上左邊的谷倉住。

而現在陳汐來了，如果不與江夏一起睡的話，家里就住不開。

所以江媽才會叫江嶼來收拾谷倉。

江嶼想想下午的工作量，很快就坐不住了。

“爺爺，你下午幫我整個床架子唄，不要那種高的，二十公分的矮架子就成。”

江爺爺有手木匠活，以前村里和周圍的村子都喜歡找他打家具。現在年紀大了，活是不接了，但家里有什么要做的能用上他的木匠手藝，他也樂意幫忙。

倒是江爸和江伯父年輕時性子野，不愿意學，沒能接過江爺爺的傳承，而江爺爺又不愿意帶外人，現在還時常抱怨自己沒有接班人，要把手藝帶進棺材里。

“要多大的。”

“一米二吧，一個人睡夠了。”江嶼想著反正以后建新房要換的，先隨便弄個應付一下得了。

“一米二，小了點吧，現在是一個人，以后可說不準咯，哈哈。”江爺爺笑哈哈的調侃孫子一句，目光還特意往廚房方向瞟了一眼。

江嶼這才想起剛剛陳汐說的那句“想跟自己處處看”的話來，心頭有些火熱又有些羞惱。

“爺爺，你也是個老不羞，我上去收拾房間了。”

哪怕江嶼臉皮厚，可現場十幾只眼睛戲謔的看著，他也頂不住啊，趕緊腳底抹油立馬溜了，臨走前還不忘招呼陳汐一起。

“汐姐，我去樓上收拾房間，你要不要一起？”

“哈哈哈。”

陳汐從廚房了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正看見江嶼灰溜溜逃跑的背影和大家哈哈的笑臉，一臉的莫名其妙。

想不明白剛剛堂屋里發生了什么，為啥大家都這么樂呵。

見大家齊齊把目光看向自己，心里又有些慌，連忙招呼一聲，跟在江嶼屁股后頭匆匆上了樓。

人剛走，就聽見身后傳來的一陣爆笑聲，以及依稀傳來的一句“挺般配的”。

陳汐裝著滿肚子疑惑，在谷倉里找到了江嶼。

“小嶼，爺爺他們在笑什么，是家里有了什么好事嗎？”

“對啊，汐姐你來了，可不就是我們家天大的喜事么，大家都開心著呢。”

江嶼有氣無力的敷衍一句，主要是這事不能實話實說，他又不想對陳汐撒謊，只能截取真實片段美化一下應付。

“小嶼，我今天來的時候其實挺不安的，但現在好像又不擔心了，我沒想到你家里人會對我這么好，還這么好說話。”

江嶼心想，我的傻姑娘喂，你還念著人家的好，可人家惦記的卻是你這個人，能對你不好嗎。

嘴里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汐姐，你這話可就說錯了，從今往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不能說我家里人，要說咱家里人，得改過來了。”

陳汐用力的點點頭，眼睛突然又起了水霧。

江嶼猶豫一下，還是伸出手用拇指幫她把眼淚擦掉，故作嫌棄道：“怎么又哭了，你是水做的嗎，一會讓我媽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你可別害我，會挨揍的。”

說著還裝作心有后怕的捂住了屁股，搞怪的模樣一下就把陳汐給逗笑了。

“噗嗤，你，你這樣子太，太不像個男人了，哈哈。”

江嶼怒了，我可以容忍你打我罵我輕我賤我，可說我不像個男人，這事絕逼忍不了。

江嶼怒從心底來，惡向膽邊生，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