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發小一路笑著走到供銷社大院門口，看到一群大人正抬著頭看著墻上張貼的拆遷告示。

因為住在不同單元，程默搶先笑著揮了揮手。

對著其他兩人說：“猢猻，大峰，謝謝你們，周末有機會請你們烤串！”

張立峰和孫煒開心地點點頭。

程默邁著輕快的步伐上了單元樓。

今天從中午到現在，程默的心情都一直高高的飄在云端。

按孫煒的說法就是，這丫已經過度自我膨脹。

少年那本來可能隨著時間永久塵封的回憶，被心上人親手抹去了時間微塵。

本該在這段時光記憶中默默無聞的少年，似乎在今天迎來了命運女神的青睞，走向了更加璀璨的命運岔路口。

剛到家門口，就聽到母親的聲音：“照你這么說，老殷他們要是真有問題，被踢出調研組，我家老程是不是就要往上進步了！”

“工作上的事，你一家庭婦女不要插嘴，據我了解，老殷這人還是不錯的，在原則問題上應該是經得起考驗的，就算是他這次在茶廠改制這里真出了問題，也跟我進不進步沒直接聯系！”程默父親程繼先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另外一個程默有些耳熟的聲音冒了出來：“嫂子，這話可不能在外面明說，茶廠改制是避不開我們供銷社的，這次雖然是由管委會牽頭，但茶農們這些年只認程哥。”

聲音頓了頓，繼續道：“這次改制在老殷那邊出了問題，我們組織些茶工茶農上去簽個名，那么調研組的工作不還是得找個熟門熟路的又靠得住的青年干部來主持！只要哥坐了這個位置，未來茶業公司……”

老式單元樓隔音效果就是差。

程默抹了抹臉，恢復了下今天一直澎湃的內心，最后一臉淡定地開門進去。

程媽媽看到程默，露出微笑指了指坐在程爸爸對面，一臉興奮賣弄之色的中年男子說道：“小默，你李叔叔來了，快過來問聲好！”

程默木訥地看了看沙發上的中年男子，說了句：“叔叔好！”

程默口中的李叔叔則是和程爸爸一個辦公室的同事，供銷社的會計科員李大江。

李大江笑呵呵地對程默說了句：“小默回來啦！這么晚了，現在的娃娃學習是真辛苦！”

程爸爸隨即揮手：“沒你的事，趕緊去學習吧！”

程默如蒙大赦，直接躲進自己房間，他對父親這些年在辦公室里的同事都沒啥好感。

總感覺不如院子里的叔叔阿姨，還有茶廠那些伯伯嬸嬸們親近。

程繼先目送兒子進了房間后，敲了敲桌子，說：“老李，調研組的工作人選，要聽市委和社委協調后的最后決定，擺資格立山頭可不是干工作的態度，現在謠言滿天飛，老殷他們也不一定有問題，這事關系到調研組的整體形象，你在外面不要瞎弄，調研組的團結是當前最重要的。”

對面的李大江郁郁道：“哥！這幾年，咱們供銷社越來越困難，好不容易搞個能帶著全社茶農茶工解決生活困難奔小康的活，這還不讓人爭取了。要是讓許癩子那個地痞流氓搶了茶廠，咱們院里廠里的老兄弟們還能有活路嗎？”

程繼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嘆了口氣。

程媽媽看他這樣，也不敢說話了。

雖然平時老程在外面都是一副嘻嘻哈哈老好人的模樣，在家里更是老婆媳婦做主的老婆奴形象。

但要是媳婦要是在他工作方面指手畫腳，那看人的眼神……嘖嘖嘖！

程繼先放下茶杯，淡淡說：“老李！沉住氣，莫要先出聲，相信市委和社里的選擇，茶廠不管是賣出去還是有人參股進來，市里都會有交代的，我們等著便是。”

老李恨鐵不成鋼般道：“哥～！程哥，程科長，你怎么就這么不思進取，不想著進步嗎？”

說完一口喝干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使勁地放下杯子，氣沖沖地摔門離開了。

程繼先還是不咸不淡地端起杯子喝著茶，眸子里水深如淵。

程媽媽則是沒有說話，默默地、利落地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狼藉。

不管進不進步，不都還是娃他爹嗎？小半輩子了，還能咋滴！

說起程爸爸程繼先，那可是90年代名牌大學生。

一畢業就分配到供銷社當采購科員，在當年純純的高富帥，正處于上升期的潛力股。

要不也不會追到號稱社里一枝花，戀愛時還在讀高中的程媽媽。

可惜程爸爸當時個性清高，就會埋頭苦干，為人又是個同情心過于泛濫的好好先生，工作幾年深得基層茶農茶工的人心，結果只能一直扎根基層，沒能獲得進步機會。

兢兢業業苦干多年，也只是在師傅退休后，在老師傅的硬推薦下，接替了師傅在科里的科長位置。

就程媽媽本心來說還是有點不稀罕老程進步的。

程爸爸當年剛畢業進供銷社的時候，當一個小科員就恨不得住茶山上。

要是真進步了，那還不得翻了天了！

不如就在在辦公室當個不大不小剛剛好的小科長，不累還能顧到家。

程默這個年紀，自然是不可能分析出，他全家的命運都在這一天開始奔向不可預知的岔路口。

第二天一早，程默起床后臉一直都是浮腫的。

這當然是因為昨天的經歷，導致昨晚一直興奮地熬夜睡不著覺造成的。

還是程媽媽一早發現乖兒子一臉浮腫疲憊的樣子，提醒程默要用冷水毛巾敷敷臉的。

在媽媽眼里這肯定是兒子懂事了，刻苦讀書造成的。

于是早餐時，多給乖兒子碗里加了兩顆水煮蛋。

程繼先程爸爸則是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

不著痕跡地說：“平時不努力，臨陣抱佛腳！把身子骨熬壞了，以后就更難了，注意休息，厚積薄發才是正道！”

程默笑笑，突然抬頭看向父親說了句：“嗯！我以后會注意的，老領導，你也是，關注國家大事也別忘了吃飯，畢竟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嘛！”

程爸爸震驚于平時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兒子，竟然會自信的跟自己說俏皮話了。

也是一下子話多了起來：“跟誰學的這么油腔滑調的！”

程默在程媽媽憋著笑的表情下，回復道：“兒子隨爹，肯定是在領導的言傳身教下學會的呀！”

說完不等程爸爸啰嗦，直接把兩顆蛋囫圇吞下，背起書包閃人了。

程爸爸哭笑不得：“這小子……倒是長大了！”

“噗嗤！是啊，長大了，像你了嘛！哈哈哈！”程媽媽再也忍不住了，笑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