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后,陳平安重新換了新符,將今日所見所聞悉數寫了進去。
口中默念有詞,符箓點燃,燒的一絲不剩。
這是道正司獨有的傳訊法門,符箓上的信息會以玄妙的方式傳達出去,整個過程無跡可循,保密級別很高。
唯有一個缺點,那就是靈氣消耗量太大。
說起來就氣苦,平常沒機會學到什么本事,好不容易有兩項實用的,一個無相刀法、一個傳訊報信,一個比一個耗費靈力。
白日連續使用兩招無相刀法,靈氣本來已經耗了三分之二,現在點了這張符,靈氣干脆見了底。
陳平安修煉的功法是爛大街的《太上感應篇》,講的只是一些基礎的修煉理念——連導航系統都沒有識別出來,可見其等級之低。
他之所以能踏上修行之路,是多虧了當時帶他的那個捕役。
那位捕役也姓陳,算起來是本家,但三個月前不幸殉職了。
那位本家費了好大功夫,才幫他找到了氣感。從那之后,陳平安便日練不戳,除了對瑰麗的仙俠世界無限向往之外,更重要的是出于自保,畢竟此間邪祟叢生,實力強一分,就能多活一分。
如此一年多達到練氣五層,雖不算驚才絕艷,進境也絕對不算慢。
此刻陳平安盤膝冥想,按照功法導引,氣沉丹田,靈氣如龍蛇出洞,沿三宮九竅緩緩運轉。
練氣期便是引氣入體,讓全身竅穴產生氣感,所修不過是三宮九竅。
練氣九境對應的便是九竅,每開一竅,便能提升一個小境界。
目前陳平安練氣五層,已經打開泥丸、鵲橋、重樓、鳩尾、絳宮五竅,正在沖擊第六竅黃庭。
等日后九竅全開,即可尋找契機沖擊筑基期。
所以目前階段,修的便是水磨功夫,急不得。
但今天剛剛運行一個小周天,陳平安便感覺到與往日迥異的修煉速度。
若說往日靈氣入體是漏水的水龍頭,今日則好像打開了一些,連珠成線,真氣綿延不絕地進入體內,速度提升了數倍有余。
其實細細想來,這種變化也是有跡可循的:
他從導航中兌換了六年的術法修煉經驗、再有剛猛的無相刀法助力,雖然并不能增加靈氣值,但對于靈氣感應、竅穴磨合及經脈錘煉都有莫大幫助。
就是這些幫助,間接提高了修煉速度!
陳平安心中頗感欣慰,全心沉浸入修煉之中。
兩個時辰之后,真氣恢復到巔峰,經脈飽脹。
似乎進入了一個恰當的時機,于是他調動全身真氣,向著黃庭竅一次次地發起沖擊。
黃庭竅位于心下腎上,為人身之中,是至關重要的一處竅穴。
每一次沖擊,都如同千斤巨力壓身,數次之后,五臟六腑似乎都移了位,頗為難忍。
但陳平安并不氣餒,咬緊牙關,一次次沖擊。
終于聽到“啪嗒”一聲,黃庭竅洞開,靈氣順流而入。
練氣六層,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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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縣是涼州轄區的邊陲小縣,與西域諸國接壤,常年宵禁,一到夜晚,滿城寂寥。
今日卻有一人穿過縣城北郊的胡楊林,過了北城門,徑直來到縣衙后院,扣響左廂房門。
“道使大人,屬下左宏,有探報!”
屋里坐著一個中年,一宿沒睡,眉宇間略有疲態。
他穿青紫色道袍,微白的頭發向上梳了個整潔的道髻,一根碎發都沒有。
正是道正司駐清河縣道使,甄其遠。
“進來!”
左宏用力跺跺腳,將泥漬震掉大半,這才推門而入,圍著火盆不停來回搓手,嘴里嘀咕著:
“毛毛的怪風,凍死個人,尤其是西崗的沙地,差點回不來……”
甄其遠倒了一杯酒遞過去,問道:“月牙灣現在怎么樣?”
左宏將那杯酒一飲而盡,神色凝重:“蛇妖已經化形,實力強橫,若不是我機靈,只怕已經回不來了。”
他邊說邊從貼身衣服里取出一個信封:“母長蟲害死不少人,但不喜血食,一個都沒吃。這是那邊里正寫的基本情況,請道使大人過目。”
甄其遠去了泥封,抽出一張黃紙,上面寫了數行潦草字跡。
看完之后,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過了很久才問道:
“邊軍那邊有消息嗎?能否派人來?”
左宏搖搖頭,面帶憂色:
“前日黃沙幔起了一場遭遇戰,邊境只怕又要起爭端,暫時分不出人手!”
沙州、岷州、流州與涼州接壤,歷來便是武朝國土。
但武朝建國之初,此三州被西域諸國強橫侵占,四十年來戰爭不斷,但終究未能完全收服。
當今官家宏圖霸業,尤其今年,外交辭令越發強硬,邊境摩擦不斷,大戰只是時間問題。
但卡在這個當口,甄其遠就感覺特別難受。
清河縣素來容易滋生邪祟,可能與那早就消失的西夜古國有關系,時不常就有妖魅作亂。
若只是普通邪祟,道正司尚可應付,但圣火教借著災情在西崗鄉、黃沙幔、小池鄉等多個鄉鎮大肆掠奪民脂民膏,百姓深受其害;又在暗中整合邪祟,開始有組織有預謀地制造事端,應對起來頗為不易。
捕役們頻繁下鄉除魔,人前腳剛走,縣城內又開始頻頻鬧鬼,捕役們捉襟見肘,人力分配明顯不足。
偏偏在這個時候,那蛇妖化形,境界不俗,比一般筑基修士強不少,實力不容小覷。
如此樁樁件件累計起來,足以說明有人在清河縣設局,其所圖謀一定很大。
而且可以推斷,圣火教與西域諸國有染!
左宏見他皺眉不展,說道:“要我說,捂是捂不住的,咱就集合力量,先把那蛇妖抓了燉湯,逼她說出圣火教的總壇,將其一網打盡。”
這個策略,處理以往的常規案子是沒問題的。
但甄其遠搖了搖頭,自古邊疆第一要務便是維穩,在這種關鍵時候,他不能有明顯的空門,否則敵方以點破面,后果負擔不起。
情報!
嚴重缺乏情報!
正在這時,桌上的昏黃珠子發出一道白光。
甄其遠將左手按在上面,右手匆匆握筆,意念沉入珠子當中,捕捉到了一道冗長的信息:
“道使大人親啟,小池鄉里正秦福通勾結圣火教……”
甄其遠運筆如飛,幾個呼吸間便把陳平安傳遞的信息全部謄寫到紙上,然后閉上眼睛開始消化,問道:
“陳平安,其人如何?”
左宏微微一怔:“天賦不錯,性格穩健,人也挺聰明,是個不錯的苗子!前些日子他家妹子被拐到小池鄉,司里那會分不開人,他便自己追過去了。”
甄其遠把寫滿字的紙條遞了過去,左宏看的滿臉驚訝,忍不住道:
“大人,此事有諸多疑點:第一,他不過練氣五重,如何斬殺圣火信使?其二,假扮信使,圣火教其他教眾都是傻子嗎?其三……”
甄其遠抬手止住:“此人是否可靠?”
左宏點頭道:“人品倒是靠譜,可!”
“那就夠了!”
甄其遠取了一張紫色符紙,鋪在桌面上,食指揮動,便出現一行行血字:
“稟司正,涼州之事迫在眉睫,邊疆告急……”
司正,便是道正司的主人,武朝權力和武力金字塔最頂尖的那幾個人之一。
信中大部分內容,都是陳平安傳回來的信息。
左宏立在當地,等他忙完才問道:“大人,怎么這么大陣仗?”
甄其遠嘆了口氣:“圣火教,動搖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