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兄不可無禮！”

宋空明肅聲道，同時快速傳音：“他便是現今的大祈帝皇——獨孤斷，不折兄萬萬不可失了禮數！”

秦不折是賒刀人，是獨屬于皇室的勢力，雖然皇朝不像凡人國家那般禮儀嚴密，但表面上也要保持起碼的惶恐與敬畏。

秦不折心中翻起驚濤駭浪，剛才落敗的不快一掃而空，趕緊學著宋空明躬身行禮：“秦不折拜見陛下。”

面前的可是整個皇朝地位與權勢巔峰的人物，執掌無數人的生殺大權，想到自己竟和他搶東西，秦不折頓時后背發涼，雙腿發軟。

難怪他有種身在高位的氣場，又僅二十左右就達到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金丹境，他此前只聽聞當代帝王年輕，不曾想竟和自己差不多。

青年男子，也就是獨孤斷淡淡一笑，頷首道：“不必多禮，你叫秦不折？”

身份既已顯露，他恢復了天子威儀，面色肅然，眼瞳深邃，如一汪無底的清潭。

秦不折快速平靜語氣：“是，之前不知陛下身份，言語間多有冒失，望陛下恕罪。”

“是我主動隱瞞身份，無妨。”

秦不折小舒一口氣，眼前的獨孤斷比先前嚴肅了不少，但與他印象中威嚴冷漠、心機深沉的君主形象相去甚遠，接觸起來并無太大壓力，估計是和年紀閱歷有關。

“不知陛下前來所為何事？”宋空明問道。

獨孤斷淡淡一笑：“我與皇叔一同前來，皇叔現下正與院長商談，我得空便來此處尋找術法。”

皇叔？秦不折想起那一天唐希朝對他說的話，向宋空明傳音道：“宋兄，這位‘皇叔’，就是賒刀人總統領獨孤王嗎？”

“沒錯。”宋空明很快給出回答。

那位唯一一位用皇姓“獨孤”作為封王名號，統領千萬賒刀人的獨孤王竟然也在這里？！

秦不折胸腔略微起伏，恰在此時，獨孤斷驚訝的聲音響起：“皇叔，你回來了！”

秦不折一怔，與此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降臨此處。

人影背對三人，他身著淡雅的青衣，身材偉岸，濃密的黑發直垂腰際，每一根發絲都隱約閃爍著金色的輝光。

雖無任何浩瀚威壓傳出，整片空間都仿佛在此刻凝結，一道背影，遮蓋住了這片天地，成為一切的中心。

秦不折呼吸完全停止，安靜得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每一根神經、每一寸皮肉都被某種偉力籠罩，絲毫動彈不得。

這個人……就是獨孤王！

獨自一人撐起大祈半壁江山，與鎮仙王司天術爭雄的無上存在，也是屹立在絕巔，在整個修士界都堪稱頂尖的蓋世強者！

“皇叔，和院長商議可有結果？”獨孤斷滿懷期待的問道。

獨孤王微微搖頭，沒有回答，隨后側過目光，露出一張如刀削般、英氣逼人的面孔：“清樂山和血引玉的事情，你辦得不錯。”

他的聲音并不大，其中卻含有一種宏大的威嚴，如天諭神旨，讓人心魂顫抖，有種跪伏膜拜的沖動。

秦不折感覺有兩道熾烈的神光在自己身上掃過，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用力抵御住那種壓迫感，聲音艱澀道：“獨孤王過獎，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器道院距離乾靈樓大約有十里之遙，相隔這么遠卻將事情盡收眼底，尤其是在退化時代，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

若唐希朝口中的“月神”真有那般風華絕代，鐘天地靈慧，那么也唯有這樣的女子能配得上這等無上強者。

只是不知，那位與之爭鋒的鎮仙王司天術風采幾何。

屬下？他竟是賒刀人……獨孤斷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獨孤王頷首，收去目光，即使秦不折貢獻再大幾分，在他眼中終究只是一個小人物，能開口夸贊，在旁人看來已是天賜殊榮。

轉而看向獨孤斷：“殿下既已取完術法，我們走吧。”

他口中稱呼的是“殿下”而不是“陛下”，宋空明和獨孤斷表情卻都無任何異樣，仿佛本該如此。

對于獨孤斷，獨孤王絕不單單只是叔叔那么簡單。

先帝早崩，獨孤王護佑幼帝繼位，不僅震懾仙道宗門，幫助穩固各域勢力，更是一己之力組建賒刀人與包藏異心的鎮仙司對抗，可謂立下不世之功。

更重要的是，獨孤斷從小便是由獨孤王照顧長大，既是叔叔，也是師父……甚至是父親一樣的存在。

這聲“殿下”，整個皇朝，也唯有獨孤王有這個資格。

獨孤斷點點頭，知道有事要商議，腳步剛動，眼角余光再次看到一旁的秦不折，手掌突然攥緊，然后很快松開：“皇叔稍等片刻。”

他來到秦不折身前，示意了下手中的金冊，調笑道：“秦不折，你不想要這本‘金曜隕殺刃’了嗎？”

“……不敢搶奪陛下之物。”秦不折只能老老實實回答，同時暗中鄙視：之前還覺得這位帝王居尊位而不傲下，性情隨和，頗對他的胃口……現在看來，到底還是年輕人啊，就算手握最高權柄，還是忍不住會耀武揚威。

獨孤斷笑意不減：“但方才你落敗后，我看你很是不甘啊。”

秦不折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在下實力不濟，輸得心服口服，絕無異言。”

宋空明心里咯噔一聲……不折兄之前和陛下起了沖突？不會哪里觸犯到陛下了吧？

“哈哈，”獨孤斷輕笑一聲，瞳光微凝，緩緩道：“不如這樣，剛才比得實在不盡興，你我再比試一場，以這次比試結果決定刀法的最終歸屬如何？”

還要比試？

秦不折直感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懂他是什么目的……堂堂九五之尊，眼界何其之高，自己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路邊的小角色，虐自己還虐出快感了不成？

“殿下。”獨孤王聲音低沉道。

“皇叔有所不知。”獨孤斷卻不顧阻止，目光炯炯道：

“秦不折不僅在沒有外人指引下修成練氣境，實力更是難以用常理衡量，同境界恐怕鮮有敵手，堪稱年輕英杰，與他切磋只會讓我獲益良多，修為更加精湛，何樂而不為呢？”

獨孤王：“……”

剛才簡單比試已經后悔不已，秦不折堅決推辭：“陛下過譽了，在下修為低微，根本不可能是陛下的對手。”

宋空明也連連點頭：“不折兄與陛下差距猶如天壤，何況欽天道院乃清修之地，實在不該動武，還是請陛下收回成命吧。”

在宋空明看來，憑秦不折的小身板，完全在獨孤斷手下走不了一招，一個不注意還可能會當場暴斃，出于朋友交情，也是為了以后的煉器術著想，千萬不能讓秦不折嗝屁了。

“誰說我要和他戰斗了。”獨孤斷啞然失笑，短暫思慮后說道：“既然我們兩人目的都是這門術法，而術法修行最看重領悟力，那么比試悟性高低再好不過。”

“以一個時辰為限，一個時辰之后，以對這門術法的領悟程度決定歸屬如何？”

“比悟性？”

秦不折露出驚愕的表情，若是真刀實槍的戰斗，有了前車之鑒，他壓根沒多少把握勝過金丹境的獨孤斷，何況內傷未徹底痊愈，勝算幾乎沒有。

但要說到比悟性的話……

領悟力強弱很大程度是與生俱來的，只有很小部分來自后天的學習積累，每次境界提升雖會增強一定的靈魂力量，但幅度遠遠小于靈力。

所謂“天賦異稟”，往往指的就是從小悟性出類拔萃的一類人。

而可以將靈魂進化的他，就算先天魂力平庸，在開啟燃靈的那一刻，領悟力、感知力、專注力等方面會有極其恐怖的躥升，限制時間內，完全可以毫不費力將那些“天才”踩在腳下。

縱然面對眼前天賦堪稱頂尖的大祈帝王，他也有絕對的自信。

不過心中這樣想，他可不敢這樣說，再次委婉拒絕：“在下近日受了重傷，雖然經過治療，精神還無法擺脫萎靡的狀態，即便有心也是無神迎戰，強行答應只會影響陛下興致，請陛下體諒。”

宋空明附和道：“沒錯，不折兄前兩天都在醫道院治療，這個我可以作證。”

秦不折身上還有受傷包扎的痕跡，所以倒也不是說謊，不過染病和受傷自古就是推脫事情的兩大借口，很難讓人信服。

而且軀體傷勢是否影響精神狀況全憑個人之言，往大了說是萬念俱灰，往小了說則毫不在意，連當個借口都很是牽強。

獨孤斷顯然不信，看了一眼秦不折身上的“重傷”，眉頭微沉：“我知道你不愿答應是顧忌我的身份，對你而言，無論成敗都可能令我不滿，繼而牽連到你的安危。”

你這不是挺明白的么……秦不折心中無奈呻吟。

“但你想過沒有，”獨孤斷話鋒一轉，正色道：“今日我和皇叔皆在，在我們面前展露潛力，非但不會招致禍端，反而會讓我們對你刮目相看……你既然是皇叔下屬，這點不會想不到吧？”

秦不折默然，這話貌似有理，但有一個重要的大前提……上位者有足夠的胸襟與氣量。

若寬宏大量，毫無疑問會得到重視與培養，若氣量狹小，不能容人，只會受到打壓與鄙棄……甚至死亡。

“陛下……”秦不折還想再說，獨孤斷直接伸手將他的話打斷。

靜默片刻后，他突然輕輕一嘆，神色悵惘：“秦不折，你可知我大祈為何容忍疆域內諸多仙道宗門同氣連枝，作威作福，而不鎮壓、統領或者驅逐？”

話音落下，獨孤王側目看了他一眼。

秦不折搖搖頭，嘗試著回答：“他們實力太強？”

“不，”獨孤斷毫不猶豫否定道：“是我們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