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打攪華佗行醫，趙云與馬云祿出了屋子，將房門輕輕掩上。

“此間既已事了，云祿便就此告辭。”出了屋子，馬云祿忽然沖趙云說道。

趙云見其如此突然，心下有些不舍，問：“云祿娘子不再多留些時日？”

馬云祿與趙云皆是感性之人，難得逢遇新知，真要分別，心中實是萬般不舍。

她背過身去，聲調漸漸低沉下去，黯然道：“不必了，難得離家在外，不知何時便要回去。”

“我還未見識幽州風貌，便去幽州看看。”

趙云怔怔半晌，釋懷道：“既是如此，云便不強留，此番有賴云祿相助，銘記肺腑。”

“山高水長，他日再會！”

“好，子龍兄，山高水長，他日再會！”

馬云祿笑聲如鈴，撩衣上馬，朝趙云揮了揮手。

趙云陡然又想起些什么，慌忙追了上去。

“云祿娘子，你的‘照夜白’！”

馬云祿一提馬韁，嫣然笑道：“方才既言他日再會，子龍兄日后便騎著這匹照夜白來找我！”

言下之意，只是暗示趙云他們一定還會再見。

趙云是守信之人，在將照夜白還給云祿之前，他都必須好好活著，且無論如何都要在將來找到云祿娘子。

他又回頭看了眼這匹“玉獅子”，寶馬似能意會主人意圖，主動將頭伸過來，任由趙云親近。

樊娟盈盈走來，“蘭兄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心思郁結。華前輩已調制涼藥，為蘭兄調理氣脈，想來不日便愈。”

趙云松了口氣：“無礙便好，無礙便好……唉……”

瞧見趙云神色略顯悲傷，樊娟似反應過來，左右張望一番，果不見了馬云祿。

“咦，云祿姊姊何在？”

“云祿娘子見此間事了，方才已離去了。”

說著，趙云又看了眼照夜白，也不知還有無機會再見面。

趙云做事使命必達，云祿娘子既然將寶馬交托給他，那他便是跑遍天涯海角也是要將寶馬還給她的。

順著趙云的目光望去，那是馬云祿離去的方向，樊娟明眸如星，眼神希冀：“阿娟好生羨慕……”

趙云微微一怔，“羨慕？”

樊娟手握成拳搭在裙邊，努努嘴：“能一人一馬游闖天下，定有非凡本領。”

這個世道的女子，能夠自由自在游歷四海的確相當罕見。

樊娟自幼在鄉里長大，馬云祿骨子里的驕傲明媚確實令她大受震撼，對她能夠任意投身去追尋自由更是羨慕。

趙云遙望遠方，輕嘆：“云祿娘子確是我平生僅見，獨一無二之人。”

“天下之大，果然英雄輩出，便是一女子，也毫不遜色于男兒。”

見著趙云如此感慨，樊娟稍稍撇了撇嘴，嬌聲道：“好啦，人已離去，就莫再多想了。”

“此間也無他事，姊姊該是蒸好餐食，云兄，和阿娟回家罷！”

不等趙云多言，樊娟便挽起趙云胳膊拉著他回家。

樊秀知道趙云這幾日忙里忙外煞是辛苦，早早備好了熱菜。

恰逢大兄趙駿也務農回來，樊秀便招呼眾人坐下用飯。

四人難得聚在一起用餐，飯桌上還有白日里趙云打了的黑熊，劉四劉五兩兄弟已經將之處理好了，并將最肥美的熊掌給趙云送來。

樊秀便將之洗盡去毛，涮洗干凈，拿大豆燉了鍋湯。

“大兄，嫂嫂，請用。”村野人家吃一頓肉雖然困難，但趙云并不貪嘴，將最肥美的熊掌肉讓給了兄嫂。

趙駿卻仍將自己那份熊肉夾給了趙云，語氣頗為責怨：“阿弟忙于訓練鄉里守衛，前些日子又先后鏖戰黑山賊與淳于瓊，大是辛苦，你當多進補才是。”

樊秀亦心疼自己唯一的妹妹，將自己的那份熊肉夾給了樊娟，柔聲道：“阿娟也多吃點兒，常聽人說熊掌是滋補之物，姊姊已經年老色衰，阿娟卻風華正茂，正該進補，日后嫁一個好郎君。”

這話不乏三分調侃之意，換做往常樊娟必然羞惱，樊秀因見她心不在焉才故意用此言激她。

可誰料樊娟仍是食不甘味，眾人正疑惑之際，卻見她陡然從座位上站起。

“我要離開長春里！”樊娟神色堅定地說道。

“妹妹要往哪里去？”樊秀大驚失色，心想好端端的，阿娟這是怎么了？

“阿娟這是何意？”

趙云心尖猝不及防地一顫，仿佛輕羽劃過最柔軟的所在。

馬云祿方才走了，怎么阿娟又要走？

望著三人疑惑的目光，樊娟杏眼如常，抿唇道：“……阿娟欲跟隨華前輩學醫。”

“明日前輩就要離開，阿娟便要一同離去。”

樊秀連忙搖頭，勸道：“哎，使不得！使不得！”

“遠游行醫何其辛勞？阿娟只在鄉里間行醫便罷了，也有個好名聲。”

“待他日嫁人，便安心作一良婦。”

“若是隨一男子遠游，惹人閑話，將來又如何嫁人？”

樊娟卻突然流起眼淚，只是倔強搖頭，“阿娟之意已決，姊姊莫要再勸！”

樊秀見勸不動樊娟，連忙碰碰丈夫胳膊：“夫君也快勸勸阿娟！”

趙駿知道樊娟向來心思縝密沉穩，從不會因一時頭腦發熱而武斷作出決定，突然有此想法，必是經歷了什么。

“阿娟為何突作此想？”趙駿擰眉發問。

樊娟咬著嘴唇，卻不言語，強忍著眼淚在眼窩里打轉。

樊秀心急如焚，又望向趙云：“阿娟平日最親小叔……小叔也勸勸阿娟。”

樊娟見姊姊搬出云兄來，突然站起，使勁推著趙云出門：“云兄先出去！”

趙云更加懵懂迷惑，連忙問：“阿娟，阿娟！為何要趕我出去？此事重大，莫要輕易決定！”

“云兄莫問！且先出去！”樊娟抹了兩把眼淚，接著使勁推著趙云。

趙云無奈，只得應從，乖乖將屋門關好，守在了院子外頭。

樊娟再三確認趙云出了門，這才轉身看向趙駿與阿秀。

像是鼓足了勇氣，終于神色堅定地說出了內心的那句話——

“阿娟只愿嫁云兄！”

樊秀與趙駿面面相覷，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能當眾說出這般話來，那定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