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果然是天下奇才,連這等瑣碎的往事都記在心里。”
劉茂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意,他生硬的說道:“不過白馬已非白馬,游俠已成死士。”
“這天下已不需要我們棄身鋒刃、共赴國難,現在的劉茂只是一個為了一點小錢就要取人性命的刺客!”
王猛盯著他不放,捕捉著對方臉上每一點微小的變化。
“你沒有說實話……”
他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
乞活軍的眾人紛紛轉頭向西方看去,臉上都露出了驚懼的表情。
王猛也跟著轉頭望去,那里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道道若隱若現的火光。
幾人這一耽誤,差點忘了此時還在逃難的路上。
秦軍的大隊人馬已經開了上來。
“誒呦我操!”王猛耳中傳來了文熠的驚呼聲。
不好!他連忙轉身回頭。
卻還是晚了半分。
刺客劉茂抓住了這一閃即逝的機會,將短刀架在了文熠的脖子上。
他挾持著文熠緩緩后退,周圍的乞活軍戰士不得不圍作圓圈,包著二人,也一道緩緩移動。
文熠對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脖子上的鋒刃,小心翼翼的說道:“劉師傅,您可看著點啊,我這脖子皮膚可嫩。”
“一個不當心您老人家的絕學就失傳了啊。”
“小鬼,”劉茂不由又笑了起來:“你剛才不是一口一個狗東西罵的挺開心么?”
“怎么這會兒又變成劉師傅了?”
文熠緊張的要命,即便是前些日子的白鹿原戰場上,他也沒有離這些白刃這般近過。
他盯著刀刃,不敢有絲毫放松,口中胡言亂語道:“我那哪里是罵您,我那是夸您吶。”
“古語有云,黃狗旺才,黑狗辟邪,劉師傅您不黑不黃,不三不四,正是群邪辟易,妖魔難侵,早生貴子,花開富貴……”
“閉嘴!”劉茂手上一緊,登時嚇的文熠噤若寒蟬。
王猛在女兒王薔的攙扶下往前走了兩步,淡淡說道:“把他放了,你自可離去。”
劉茂開口道:“先生,不是小人信不過您的千金一諾。”
“只是這些當兵的弟兄,好像并不是您的部曲吧?”
李沉上前道:“你把小公子放了,我保你平安無事。”
劉茂腳步不停,依然向著大路上緩緩移動,嘴里說道:“李軍帥,您看這樣可好。”
“我一平安無事,就把這小子放了?”
李沉怒道:“這我豈能信得過你!”
“可不是嘛。”劉茂道:“那小人也信不過軍帥您啊。”
“你要怎的!”李沉心頭暗恨,方才正是自己一時疏忽,才導致現在這般狀況。自己要帶領這幾十位弟兄在亂世求生,若是一直這般不小心,未來哪里有活路可走。
“你先叫他們把家伙收起來。”劉茂道。
李沉舉起右手,在空中化拳為掌。
所有乞活軍士兵就都紛紛收起了兵器。
在劉茂挾持著文熠往道路上走去的時候,王猛一直悄悄的注意著前方流民的動向。
此時他從眼角余光中見到了幾個身影,離開了流民大隊,正向自己這邊飛奔而來。
以來人的速度看,絕對不是不通武藝的百姓所為。
王猛心里明白,前方已經和薛強帶的人接上了頭,只要薛強這等高手趕到,那么這邊的僵局就能夠破解。
不知劉茂是否也看到了來人的身影,他并沒有給眾人留下機會。
他在接近大路的時候,忽然大聲喊了幾句胡語。
意思是:這里有晉人的奸細,快來救我。
聲音在寂靜的夜晚傳出老遠。
遠方的秦軍大隊聽的分明,立刻就分出了一小隊火光向著幾人行來。
“狗東西!我看你是找死!”薛強趕到了附近,他也聽的懂胡語,當時便抽出長劍要上去救援。
王猛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阻止了對方的行動。
他忍著傷口劇痛,大聲喊道:“文熠!你且和你劉叔去軍中尋衛大將軍保護!”
“為師呂廣平被他們擄去了灞上軍營,還請衛大將軍趕緊前去救我!”
他的聲音遠比劉茂的來的更響,一直向秦軍隊伍里傳去。
劉茂聽的一愣:這家伙在胡喊什么?
文熠卻是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口中大叫道:“衛大將軍快來救命啊!”
見自己的徒兒心有靈犀,王猛整個人放松下來。
他這一放松,就感到倦意陣陣襲來,腹部的傷口疼痛宛如刀割。他掙扎著對薛強說了最后一句話,隨即暈了過去。
“速返長安!”
薛強向李沉等眾位乞活軍戰士轉述道。
無可奈何下,眾人放棄了對劉茂的包圍,一臉悻悻的向黑沉沉的小路里退去。
劉茂趁機拉著文熠就往秦軍方向跑去,文熠一邊被拉著飛奔,一邊還大呼小叫個不停。
待得二人去的遠了,薛強一把攬過才從后方趕來的祖延烈的脖子,額頭貼著額頭對他低聲道。
“延烈,師父教你的追蹤之術你可記得?”
祖延烈回道:“弟子不敢稍有或忘!”
“很好!”薛強繼續道:“你給為師盯住了你昭夜師兄的行蹤,為師返回長安后,立刻會著手安排救援!”
祖延烈重重點頭道:“弟子明白!”
他轉身要潛行跟上,被薛強再次拉住。
薛強盯著他的眼睛道:“記住了!無論何時不可暴露自己的行蹤!”
“務必給老子活著回來。”
……
苻菁今年二十四歲,他本該是如今苻家真正的繼承人。
在他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秦皇始帝苻建的兄長,被石季龍無故誅殺之前,他一直都是孫輩最高順位的繼承人。
但是現在不同了。
他的叔父苻建建立起了如今的大秦國,而他也不再是嫡系繼承人,甚至連前十都排不進去。
他只是秦國的平昌公,衛大將軍,苻家血誓衛的副帥,太子苻萇身邊的頭號保鏢。
這一份在別人看來無上的榮耀,在他眼里,卻是一把剮著心窩的刀,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曾經擁有的一切。
雖然在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如今的他武名赫赫,經常有人將他和東海王苻雄相提并論。
可再怎么威名遠揚,也不過就是一柄利劍,只有要用時才會出鞘,平時不用,就只能在一邊蒙塵。
就好像他現在這樣。
四叔苻雄去女媧堡把自家個兒替了下來,讓他到這里來履行頭號保鏢的職責。
而大單于苻萇卻已帶領著血誓親軍先一步出擊,他只能帶著這些各個部族里收攏的隊伍,跟在后面吃灰。
根據情報顯示,灞上桓溫那里,已經開始全面撤退,留守斷后的晉軍尚不足萬人,這點人馬還不夠血誓衛一家吃的。
他這么大老遠趕去,十有八九連根毛都撈不到。
看來今天又是陪太子讀書的美好一天。
苻菁端坐在馬上,一搖一晃,百無聊賴的想著心事。
“報!”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遐想。
“前衛哨探抓住了兩個從晉軍營里逃出來的人,他們自稱是呂廣平的弟子和奴仆。”
呂廣平是誰?
呃……說的莫不是散騎常侍呂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