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
雨滴滴噠噠的打在鞋上,雨傘的作用微乎其微,除了頭發,身體全然被打濕了。
我一邊擰干著褲腳的水,一邊張望著遲到的公交車什么時候來。
水漫過了一節兩節的臺階,漫過了鞋子,漫過了我對于【公交車真的會到來】的幻想。我用半干不干的衣角擦拭著鏡片,眼前模糊著。黃色的交通燈變的朦朧,閃爍著但遲遲不變色。傘被我狠心的拋棄在一邊,于是頭發失去了當幸存者的資格。
一旁,一條渾然不動的車聒噪的按著喇叭,很吵,不知道是這個月第幾次了。從小便討厭著噪音,厭倦著舞臺中央的鋼琴聲,厭倦著夏日無比熱鬧的蟬鳴,鞭炮、鄰居、喇叭……
突然間,世界變得無比寂靜,就好似被窩里一樣。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
一輛,兩輛,三輛,四輛,五輛。
嗶————————————
雨滴滴答答的打在鞋上,雨傘的作用微乎其微,站著的那塊臺階上,鮮紅染色了水面,以及濕漉漉的鞋子。
究竟要想點什么呢…究竟要做些什么呢..究竟是不是要驚訝或者悲傷呢…
“想什么呢?”我被搖晃著,腦袋突然間一片空白。
“為什么不在站里面等啊?全部淋濕了,笨嗎…”向著那雙手臂往對方看去,是靈子。靈子撿起地上那扇黑色的舊傘,雙手抓住,很用力地甩了甩遞還給了我。
“諾,你的吧?”
我點了點頭,回過神想看那片紅色的海時,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路上依舊“叭叭叭”喧鬧著堵在那,根本沒有什么“大爆炸”。
嗯,這個月第幾次了?
靈子像小孩子般朝我臉上揮了揮手,我沖她勉強擠出一臉假笑,靈子才用手把公交車站那鐵椅子上的水迅速掃走,坐在上面,歪著頭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我一起坐。
我撐著傘看著靈子,靈子坐著傻傻的看著我。
“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靈子亂摸自己的臉。
“并沒有。”我在做著心理斗爭,要不要告訴靈子肩上有蜘蛛呢。
“怎么?你覺得我今天特別好看嗎?”靈子故意扭捏著惡心我,撩開旁邊的頭發向我拋媚眼。
“并沒有。”我在做著心理斗爭,要不要告訴靈子肩上的蜘蛛到頭上了呢。
靈子不注意形象地大笑起來,“你這個人很呆很呆!今天有什么新的心事?”
“并沒有。”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什么都會很自然的被解決。
“我說……”
公交車開來,伴隨著靈子的尖叫聲,叭叭叭叭叭——————
我揉著被拽紅的左耳朵撇著窗外,偷偷看著玻璃的反光:靈子刷刷刷在她那本印著棕黃小狗的本子上寫著。
“還沒到學校就寫日記?”
“你很沒禮貌,偷看別人。”
她側過身去,一邊刷刷刷在她那本印著棕黃小狗的本子上偷偷寫著,一邊狠狠踩著我的鞋。
———————————————————————————————————————————————————————
車經過幾道路口之后穩穩停在了學校旁邊,靈子搶過我座位旁的傘跳下車。“等著被淋濕好了,讓你故意不告訴我!”我抓著她忘在座位上的書包,頭微微轉向地上的水池,微微轉向書包,再微微轉向靈子的臉。
我捂著通紅的右耳朵走在她的后面,看著她撐著我的傘。算了,這扇粉色的也不是不能撐......
學校最近幾天在籌劃藝術節的緣故,校園里的櫻花正在被絲帶纏繞著,教學樓上的名人畫(實際上是一些畢業后有成就的學長學姐以及優秀的老師)被可擦性筆畫上了濃妝以及18世紀的禮服,甚至放了幾只有項圈的,打過疫苗剪過指甲的短毛貓進了學校,在節日過后再抓回去。這些都取決于學生部的決定,學校每年的傳統,雖說這個學校在全市數一數二......也算是少見的輕松了。
突然草叢里竄出來一只小橘貓,那只橘貓正蜷在濕漉漉的絲帶堆里,項圈上的鈴鐺沾了水,發不出聲音。靈子蹲下去撓它的下巴時,傘從她肩頭滑落,雨水立刻浸透了她后背的衣料。
“會感冒的。”我把粉色的傘往她那邊傾斜。
“反正藝術節后全校都會感冒。”她頭也不抬,深深閉了一下眼睛,手指陷在橘貓蓬松的毛發里,“去年他們往噴泉池倒濃縮橙汁,結果招來三百多只蜜蜂——記得嗎?”
我記得。當時醫務室老師掰著我的手指說“忍一忍”,而靈子站在窗邊憋笑憋到發抖,玻璃上全是她呵出的白霧。
我走到靈子旁邊的時候,貓突然跑走了,沖到灌木叢里。靈子追了兩步又停下,從口袋里掏出那本棕黃小狗日記本。雨水已經把封皮暈染成深褐色,她潦草地寫了幾個字,突然撕下紙頁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寫錯了?”我問。
“寫對了才可怕。”她甩甩本子上的水珠,沖我眨眨眼,“比如‘今天某人又被貓嫌棄了’之類的。”
走廊的聲控燈隨著我們的腳步聲亮起,靈子的運動鞋在瓷磚上拖出長長的水痕。公告欄貼著藝術節海報,她的名字在“鋼琴獨奏”欄位下,墨跡有些化開了,像被雨淋濕的蜻蜓翅膀。
“你會來聽吧?”她突然轉身,濕發貼在臉頰上,“雖然你討厭噪音?”
我低聲喃喃了一句“鋼琴不一樣。“
靈子突然又把臉湊過來。“哪里不一樣啦?”
我用手推開她的臉。
“如果下雨,禮堂的隔音門會關起來。”
“那正好。”她倒退著走路,手背在身后,“你可以假裝在門外打蚊子,反正我會覺得在鼓掌。”
下午的課間,我坐在她的身后,看見她趴在課桌上寫著涂著那本小狗日記本,圓珠筆尖戳得紙面沙沙響。窗外有人給櫻花樹綁新的絲帶,有一截纏得太緊,勒斷了細枝。粉白的花瓣沾著雨滴掉下來,黏在濕漉漉的玻璃上。
太陽在下午才出來,花瓣的陰影卻正好蓋住那片遲到的陽光,蓋住她本子上未干的字跡。
放學的下課鈴在最后兩聲時,我從桌上醒了過來。我揉了揉眼睛,發現教室在短短20秒的鈴聲里變得空無一人。我看著空白的書桌,背上書包,撿起那支已經被靈子換回來的黑傘。剛把椅子推進課桌,卻發現前面的桌肚里還有一本顯目的本子。
黑板上赫然寫著“請今天把所有個人物品帶回家,明天教室布置活動”。
我急匆匆抓起那本小狗筆記本,沖出了教室。卻在樓梯拐角撞上了風紀委員——他正在往公告欄貼新的處分通知,厚厚一疊紙散落一地。
“小心點。“和也皺眉狠狠拍了我的背一巴掌。
我狠狠揉了他的頭發。“又不是故意的。”隨后蹲下去幫忙收拾。
和也是我在學校為數不多的能稱得上“朋友”的人,彼此的肢體語言成了調侃一樣來來往往。
日記本從臂彎滑落,“啪“地攤開在潮濕的大理石地面。風從破碎的窗戶灌進來,紙頁嘩啦啦翻到中間。
“其實還是很希望秋能來聽鋼琴什么的......”
墨水還沒干透,蹭花了幾個字。在黑漆漆一片的上面有這樣幾個字。
我伸手去擦,反而抹開一片藍色,遠處突然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
我猛地合上本子。和也瞇著眼看著我,再瞇著眼看著腳步傳來的方向,再盯著我。
靈子就這樣沖到了教室的門口,用力擰著門把手,但是已經被路過的老師鎖上了。她彎著腰把手撐在門上喘著粗氣,百米沖刺確實很耗體力。就這樣,我盯著靈子,和也盯著我,靈子盯著我們兩個。靈子眨巴著眼睛盯著我,我搖搖頭。她眼中的光剛剛亮起來又暗了下去。
和也一把掏出我藏在外套里的筆記本,高高舉過頭頂。
......
“砰”
“砰”
三個人就這樣慢慢走出校園。
一個抱著筆記本,用力擦著上面的水漬。
一個揉肩膀,用腿踢著旁邊的人。
一個揉著背,用手擰著旁邊的人。
———————————————————————————————————————————————————————
4/19雨
今天也是很有趣的一天,像昨天一樣。
學校的風景越來越有生機了,今年的櫻花樹好像比去年的更加粉,到處都是新鮮泥土的香味,還有小貓的叫聲。
今天上學路上又碰到了秋,好討厭,有蜘蛛也不和我說。不過看他被我擰耳朵擰地大叫還是很好玩的嘿嘿......
不知道他今天在想什么呢?又一個人站在雨里面發呆,渾身都濕透了。算了!他肯定很不開心,但也許哪天他自己和我說了呢,好想知道。好好奇。似乎每個月都會這樣?
藝術節要彈肖邦的《雨滴》,可鋼琴室的窗戶總是漏雨。木地板之間都長出青苔了,踩下去會有“咕嘰“的聲音。要是演出那天也下雨,我就撐著雨傘彈,應該挺好玩的嘿嘿......
“其實我還是很希望秋能來聽鋼琴什么的......“
(墨跡在這里暈開,像被雨滴砸中的蟻穴)
就寫到這里啦!好困頭好痛......是不是有點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