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府邸，卡倫從那間封閉的臨時住處走出來。
她腳步很快，如同鐘擺不斷搖擺的手臂顯出她急迫的心情，卡倫手上的繃帶已經拆封，露出白潔的雙手，她迫不及待地前往倉庫去感知金屬的凹陷，去完成烏托專屬機關的最后一步。
不需要任何言語，當卡倫將圖紙畫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是一臺渾天而成的神跡機關，唯一需要做的只是造出合適的零件，然后恰如十指交叉自然地拼裝機關。
而現在，她有了制作這臺機關的能力。
當卡倫來到工坊外圍時，她覺得今天的工坊有些奇怪，往常動力錘轟隆聲即使在門外也會穿透厚重的墻壁刺向耳膜，紅熱的鐵水會沉悶緩緩流淌，即使抽風機全開也散不出彌散在空氣中的熱量，轉爐特有的轉子咔嚓聲今天也消失不見了。
這很不尋常，卡倫的腳步慢下來，她側身望著工廠內。
“卡倫工匠，你來了。”
海維斯停下手中的筆，他轉過頭，看向卡倫，在他身旁是一個身穿大紅色繡有齒輪的神官，拿著一份契約書。
“這是怎么回事？”
“卡倫工匠，如你所見，教會暫時撤走了神官。”神官大聲說道，一如教會特有的溫柔語氣：“這是為了正義，我們要讓騎士大人冷靜下來。”
撤走神官，這就是教會的動作嗎？
如果讓工人投票，在神官與貴族中選擇一個踢走，即使是貴族也會投給自己，貴族走了，這個工廠依然可以運行，他依然可以吃到紅利，神官走了，這個工廠將會因為無人對生產線賜福、為機關撒上圣水而停擺。
教會的存在是影響人們的方方面面的，大到標準齒輪的定義權，小到平民的婚嫁，每一個環節都離不開教會，每一個環節都需要神官賜福。包括工業生產，只有神官帶領工人檢查設備，賜福之后，整個工廠才能進行工業生產。
撤走神官，等于扣走了工廠的啟動按鈕。
不過，教會以為這樣就能阻止烏托？
那個亂來的家伙！
“海維斯工匠已經同意，暫時離開倫斯特。”
海維斯？
卡倫看了一眼不敢直視她的海維斯，看來教會出的價碼十分動人，形勢也極為嚴峻。剛烈騎士機關由海維斯維護，現在他要走了，騎士機關能開動幾次？
“他聽從了內心的聲音，決定暫時離開倫斯特，前往圣城研學。”
神官補充道，他期待地看向卡倫，期望從她臉上看到渴望的表情，可惜，這些條件似乎還不夠。
教會的圣城，那是所有工匠渴望之城，這個世界上對機關最為了解的人聚集于此，即使卡倫，在那里可能也只會黯然失色，能夠感知毫厘級別的手在那里可能只是平平無奇的天賦，尤其是，卡倫只有一個人，而那里聚集著一群卡倫，天才是會相互促進的。
看樣子，還有其他附加條件，例如有騎士配合、獨立的研究室等等條件。
難怪海維斯會接受這個條件。
“卡倫小姐，您應該有更為廣闊的未來。”神官看向卡倫，誠懇地勸說：“在倫斯特，您的才能無法發揮。”
從烏托宣布停止對變異人迫害的第一天起，書信就填滿了卡倫的桌頭，全是勸說她遵循神的教義，離開偏執的騎士等等類似的話，就連這個神官，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卡倫小姐，現在您可以選擇一條更能接近神的道路。”
神官列出了他的全部條件，包括成為高級神官，參與君主機關研究，開放一部分絕密文件……，海維斯咽了咽口水，單是成為高級神官就已經比得上他所有的條件了，更別說參與研發所有工匠夢寐以求的神之機關。
但，眼前的卡倫有這樣的價值。
無論是現在讓他離開烏托的戰略價值，亦或者是她本身的能力。
“鐵路已經停運了，卡倫小姐。”神官補充道：“倫斯特絕大多數工廠也已經停止運作，倫斯特所有人開始反對騎士大人的不義之舉。”
“您現在的工作毫無意義，這是在支持誤入歧途的騎士，騎士大人已經被畸形種蒙蔽了雙眼，越陷越深。”
“卡倫小姐，您可以用行動制止騎士大人。”
神官見卡倫依然在沉默，似乎在猶豫，他繼續說道。
“卡倫小姐，您是虔誠的信徒，您知道畸形種是帶有原罪的，騎士大人庇護畸形種只會污染他的榮光，而您，您可以將他拉回正軌。”
“正軌嗎？”
“是的，騎士大人已偏離正確的軌道，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騎士大人喚醒心中的正義。”
“你們容忍腓列特殺死上萬虔誠的信徒，卻不愿意原諒烏托殺死一個虔誠的信徒，你們心中的正義也不過如此。”卡倫無不嘲弄地回道。
數十年來來倫斯特因騎士死亡的人數中何止上萬，其中虔誠信徒滿坑滿谷，那條焦油河承載過不知道多少信徒的尸體，而現在，教會竟然以此為借口攻擊烏托？就因為變異人？
“請回吧。”
卡倫越過二人，走向昏暗的工廠。
“畸形種可比這種事嚴重上百倍！”
神官高喊：“卡倫小姐，您要拋棄心中的信仰嗎？”
“我一直信仰著神，齒輪之神在上，自從君主將我放逐到此地的時候，我相信，這是主為了讓我遇到他而施加的考驗。”卡倫虔誠的聲音回蕩于空蕩的工廠。
“但是你們，滿嘴經義，自稱代表著神，卻任憑倫斯特數萬人淪為奴隸，所有人成為巴亞德與腓列特斗爭的犧牲品，我并沒有看到你們對神的虔誠。”
“這是必要的……”神官無力的爭辯，他們確實坐視不理。
“這并不必要，烏托所做的一切都證明這些并不必要，現在，你們說拯救了倫斯特上萬人的烏托是不義的，說他處死罪犯是邪惡的。”
卡倫打斷了神官軟弱的發言。
“這就是你們的信仰？你們的虔誠？為一個罪犯而對抗拯救倫斯特的騎士？”
“你們，并不代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