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之所以是騎士,與財富、名譽、地位無關,這一切都只是表象,是貴族們標榜自身與賤民不同的物質表現,但本質上沒有任何不同。
真正將騎士與普通人劃開一道鴻溝的原因,僅僅是騎士能夠駕駛騎士機關。
沒有人能說明白為什么騎士能夠駕駛騎士機關。
如同卡倫所說,騎士是受到神明賜福出生的天才,只有得到賜福的他們才能駕駛神跡機關,這種天賦幾乎是與生俱來的。
當他們登上騎士機關時,毋庸置疑,他們是強大到令人毫無辦法的敵人。
無人可擋的龐大金屬機關可以摧毀面前的一切事物,厚重鋒利的刀刃只有同為騎士機關的護甲才能略微阻擋,就連最大口徑的炮火,打在騎士身上也不過是留下輕微的痕跡。
只有騎士才能殺死騎士。
這是公認的事實。
烏托其實想說不止騎士才能殺死騎士。
但是穿甲彈、榴彈炮、加農炮這些適用于打擊敵方裝甲的手段在這個時代尚未形成,就連最為常見的地雷都因為騎士機關跨代級的性能差而宣告無效。
相比起高大、能在瞬間爆發出亞音速運動的騎士機關,人體過于孱弱,炸藥也過于無力,倫斯特大爆炸可能都損壞不了騎士機關。
騎士機關就像斷代級別的產物,目前所有可用手段都因為性能差距過大而失效。
但,如果在騎士沒登上騎士機關之前進行攻擊,就像蘇耶的突襲一般?
當時是因為防彈衣行動才失敗的,但如果沒有防彈衣呢?亦或者是打中頭部呢?
騎士即使身體素質再強也不過是血肉之軀,能被子彈射穿、會疼痛、會流血的有機聚合物。
即使騎士再怎么不凡,他也不可能違背物理規律,松散的細胞聚合物不可能擋得住初速度幾倍音速的金屬子彈。
人類扛不住專為殺死人類而生的武器。
機關終究是工具,駕駛員才是關鍵。
“這份計劃已經通過了?”
醒來的最高事務官波克陰沉地看見烏托正在翻閱重建計劃修訂案,準確來說是屠殺計劃。
他被綁在椅子上,手腳不能動彈,緊縛的繩子勒得他踹不過氣來,但無論他怎么按地面上的按鈕也沒有人過來。
“按鈕已經被破壞了,別白費力氣了。”
“你想要什么?”波克冷靜回道,現在眼前這人還沒有動手,還有所求。
可是他渴求的是什么?為什么會突然改變主意?
“很簡單,停止這份殺戮計劃。”
“哈哈哈!”波克像是聽見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他猜錯了,一切都猜錯了。
眼前這個男子,他絕不可能是那些議員雇傭而來的殺手,因為,這個計劃是所有議員贊同的,或者說不敢反駁。
那些碼頭區議員在日常議員會議中饒舌,也不過是想爭取更為優惠的資產變賣價格,他們絲毫不敢反抗騎士。
那個蓋有騎士印章的計劃書放在他們眼前,議員也只敢惶恐的接下計劃書,像是抱著神諭的主教一般小心翼翼。
殊不知,那份計劃書是他寫的,章也是他蓋的。
“我倒是對你更感興趣了。”波克一改偽裝的惶恐神態,他饒有興趣地說道。
這個人,是出于他媽地正義感而來的傻子,倫斯特竟然會有這種傻子,這可真他媽是珍惜生物。
“竟然敢反抗騎士,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烏托沒有回話,他只是將冰冷的槍管頂上波克的腦門,冷漠地說道:“寫一份蓋有騎士印章的文書,宣布取消這個計劃。”
“我沒有印章。”波克老神猶在,他篤定烏托不敢殺他。
只有他,只有倫斯最高事務官波克才能作為騎士的代行者,也只有他,能作為騎士命令的傳達者。
眼前這個人竟然有求于他,那就……
槍口已經上膛,扳機已然扣下。
砰!
“是空彈啊。”有些遺憾的聲音傳來。
媽的,眼前這傻子想要要殺了他,剛剛那一瞬間波克能夠感受到烏托無所謂的態度,就像真的遺憾是空彈一般。
“驚動了守衛你逃不的!”
烏托沒有回話,而是將空彈退出,子彈掉落在地毯上,柔軟的面料很好地吸收了聲音。
這真是一顆空彈,撞針已經被激發,但定裝火藥并沒有被激發,彈頭還在上面。
“等等……。”
一瞬間,波克冷汗淋淋,他感到死亡即將到來,真的會死。
復進裝置上膛聲已然就緒,這家伙,這傻子,真的會殺死他!
“他媽的我說等等,我知道印章在哪!”
暴怒地聲音從波克口中發出,他渾身已經被冷汗浸濕,心臟瘋狂擂動,他感覺自己距離天國只有一步之遙。
但是不再抵住腦袋的槍口讓他松了口氣,總算讓這個瘟神停下手了。
他媽的!哪來的瘋子!
“說吧,在辦公室哪里?”
他知道在辦公室?波克心中一涼,他怎么會知道?難道他猜的?
“不在……”
話沒說完,寒冷徹骨的槍口再次抵上他的太陽穴。
“最后一次機會。”
“在辦公室那副《騎士》壁畫后面,有個保險箱,密碼789567。”
急促、短暫、簡潔的語句從波克口中冒出,他不敢賭這個瘟神是不是真的知道印章在辦公室。
槍口再次移開,波克如釋重負泄了氣,他軟癱在椅子上,如果不是被甚至綁著,他甚至會像一攤液體一般溜下椅子。
他看著烏托用刀將畫撕開一個口子,露出一個黑漆漆的保險箱,開始輸入密碼。
波克想要高喊護衛,但是,他突然想到,為什么?為什么剛才開槍的時候護衛沒有進來?
那個聲音波克很確定外面的守衛是知道的,但是為什么沒有人敲門?
“想喊護衛嗎?”烏托問道:“已經被解決了。”
波克瞳孔緊縮,這個人,解決護衛進來的?不可能!
外面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無聲無息地解決所有護衛進來?
實際上,修理工的身份很好用,護衛也足夠無能,當烏托將帶有藥物成分的煙遞給護衛時,他們沒有絲毫懷疑地接下了。
熟練的點燃煙絲,在煙霧繚繞中飄飄欲仙,一看就是老手。
現在,估計正在某個地方精神恍惚呢,那可是從黑幫拿出來的高純度玩意。
“寫吧。”烏托將筆和紙遞給波克。
波克的手已經被松開,冷冽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刺向他,他戰戰兢兢地接過筆,開始在白紙上寫下文書。
槍口再次抵上他的太陽穴:“我念,你寫。”
“碼頭區公開賑災,需要二十萬人所需物資、糧食、醫藥,你們去辦。”簡單的一句話,后面加上了騎士的印章。
這段話實在是不合常理,比如腓列特并不在乎賑災與否,每個人腦子正常的人都能看出這段話肯定有問題。
但是,那又如何?這是騎士的命令。
這段文書即使有一萬個破綻、一萬個不合理的地方,但配上騎士印章,那些貴族和商人也會像是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布。
騎士兩個字足夠讓最聰明的貴族變成只會聽命行事的傻瓜。
這就是騎士的力量,波克曾經代行的權利,但是現在這份權利被眼前這人肆意的玩弄。
可惡,如果這個命令發布出去,即使議員不找他麻煩,騎士也會活剝了他。
這個命令幾乎是完全違背了騎士的意志,忤逆了騎士的想法,剛烈騎士可以容許一個不那么忠心的最高事務官。
因為腓列特自愎只要擁有武力,依然能啟動騎士機關,他的手下就不會反抗,所以他很放心的將權力交給他。
但是,一旦發現屬下會反抗他的意志,做出違背他的意愿的行動,腓列特一定不介意換一個最高事務官,即使他跟了腓列特數十年。
“下一封文書。”烏托滿意地將文書攤開。
“辭退政務廳除議員之外的所有人。”
相比起前面一封信,這個簡直可以說是無足輕重,讓人摸不著頭腦,辭退了又怎樣?借用那些仆從往外發告示即可,所有人都會蜂擁而來,為了一個崗位打得頭破血流。
這是政務廳的崗位,倫斯特最為體面的工作。即使暫時用奴仆代替文員的工作,也照樣能運轉。
但烏托接下來的話,讓波克冷靜不了,這傻子知道他在干什么?波克心中咆哮著,他要癱瘓政務廳所有工作!
“辭退前,需銷毀所有資料及所有工具用具。”
作為最高事務官,波克有著清晰地認知,一旦銷毀資料和工作用具,并辭退部分人,想要重建起如此龐大的政務廳還需要一段時間。
再配合第一封信,他想要癱瘓政務廳一段時間,將計劃沒有阻礙地執行下去。
靠那些老邁臃腫的議員根本不能在短時間內挽回,他們可不會紆尊降貴親自擺弄文書,他們只會在煙霧繚繞的會議室中打瞌睡!
該死,沒用的廢物!
波克心中咒罵著一切可以咒罵的對象,包括騎士。
“很好,很配合。”烏托將槍口拿走。
波克寫完之后無力地攤在椅子上,他現在只求這個瘟神趕緊走。
至少,這幾份文書都是需要政務廳實施的,他不可能直接離開政務廳配合實行這項政策。
不,這些文件是需要政務廳實施,但是,也需要波克親筆寫下文書并蓋上騎士的印章,只要最高事務官暫時、甚至永遠地發不出命令,這些政策將會不可挽回地執行!
該死!
“是在想我該怎么實施嗎?”烏托將波克踢開,他開始落筆,速度比波克快了三倍,手上甚至出現殘影。
一份清晰,明了簡潔的行動方案在十分鐘之內在烏托筆下成型,條例清晰,面面俱到。
首先是發放物資,烏托要求他們自行準備運輸材料,并在兩天內做到,沒有人會違背騎士的命令,議員會拼盡全力去做。
其次就是政務廳官員辭退計劃,這個稍微復雜,但什么時間做什么事,政務廳先是辭退什么人,再是做什么事,上面標注的一清二楚,條理清晰。
整套方案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開始解剖,從最不重要的部門入手,比如守衛,開始辭退,然后是除財務部門之外的人。
庖丁解牛一般從紋理出發,精確地將政務廳分成個個部位,然后一一銷毀。
“好久沒寫了。”
烏托習慣性的松了松手腕,有些懷戀當初進行政務工作的時候了。
“很好,你沒用了。”他再次打暈最高政務官,然后將他塞進了一個大衣柜里。
這個衣柜里各種尺碼的政務員服裝都有,甚至還有象征著官員級別的肩章,看樣子是肥豬當年穿的衣服。
很好,烏托滿意地挑上了一套衣服。
隱蔽辦公室,兩個人女孩已經醒了,她們很早就醒了,但是在那個女孩的告誡下,他們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因為,最高事務官不可能容忍一個男性修理工進入這個辦公室,這里,是波克的禁臠。
但,當門被打開時,他們看到了一個身穿政務員制服的男性走了進來。
“你們被辭退了。”他拿著一份文書說道,上面蓋著最高事務官的印章。
“克洛洛姐姐。”莉雅有些慌張地看著女孩,被辭退的命運讓她一時無法接受。
“這是好事。”克洛洛安慰身邊的女孩,被辭退這是好事,至少沒有被處理。
在接過文書之后,克洛洛爆發出了歡呼聲,她高興地摟著莉雅。
因為,上面赫然寫著會發放三年的工資,而她們能不能工作滿一年都是未可知。
接下來,當一個政務員將文件遞給文員處理時,各個辦公室都發出驚呼聲,有人歡喜有人愁,三年工資很多,但是也意味著失去一份穩定的工作。
不,是失去接觸權力中心的機會,即使機會渺茫,即使上層階級已經被議員壟斷,但,畢竟是一個機會。
烏托壓了壓圓頂帽,走出了政務廳的大門,波克的首尾已經處理好了。
桌面上也已經準備好他寫的文書,他要去面見騎士,這是一個合適且合理的理由。
而烏托,也應該去見一見騎士,在此之前,他要與卡倫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