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李利噗通一聲跪下。
李傕沒有陪侄子玩這種父子情深的游戲,畢竟這個侄子送掉了他一萬兵馬,害得他現(xiàn)在進(jìn)退兩難。
他拆開信封,一目十行地掃完,冷哼一聲拍在桌上。
被他特地請來的賈詡坐在一旁,垂目不言,似乎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
“賈尚書?!崩顐嗤蝗粚⑿偶堖f過來,“你且看看?!?
賈詡?cè)鐗舫跣?,接過信紙展開。
“……樊稠、楊定皆奸賊也,欺侮天子,凌虐百姓,上天難容。定雖起于微末,亦知忠君之義。眾雖寡,亦愿與將軍合擊樊、楊之輩……”
賈詡看得心中火起。
好啊!他賈詡辛辛苦苦維持諸將平衡,結(jié)果不知道哪來的盜賊竟然四處煽風(fēng)點火!
這一刻,賈詡甚至懷疑當(dāng)初在城中傳謠言的就是這個沈定!
好在賈詡涵養(yǎng)好,即便有火氣,也很快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面上不露分毫。
他將信紙放下,開口問道:“不知將軍何意?”
李傕剛要回答,突然看到李利還跪在那里,不由呵斥:“還不快滾!”
“唯!唯!”李利連忙爬起來撅著屁股離開。
李傕這才道:“沈定,盜賊耳,不可信?!?
賈詡點頭,但他沒有急著開口。
果然李傕又接著道:“樊稠,心懷異志,亦不可信!”
聽到這話,賈詡暗嘆一聲。
沒救了,一旦有了懷疑,基本不可能打消,甚至?xí)娇丛接邢右伞?
心思轉(zhuǎn)動間,賈詡還是想嘗試勸一勸:“沈定作亂于內(nèi),韓、馬窺伺于外,望將軍慎之?!?
沒想到這話一出,李傕登時一拍桌案:“他樊稠怎么不慎重???”
賈詡無奈,只得問:“若樊稠亂,將軍能制否?”
李傕火氣頓消。
他訥訥一陣,語氣有些虛:“自是能制!”
賈詡松了口氣,還能認(rèn)清現(xiàn)實就好,當(dāng)即道:“樊稠并非作亂,只是大軍在外,總是要臨陣機(jī)變,這才同兩位楊將軍有了誤會。”
他這幾乎是明示了,李傕也反應(yīng)過來,還是得想法子讓樊稠離開軍隊。
見李傕異動,賈詡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方法:“既然沈定稱自己忠于天子,將軍不若假意允了沈定,請?zhí)熳酉略t召沈定入城。沈定既安,則諸將無在外之理,可一并召入長安?!?
李傕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妙哉!妙哉!”
定下計策,李傕立即趕往宮中。
他很快見到在一眾侍中、侍郎護(hù)持下的漢天子劉協(xié)。
“臣李傕,拜見明陛下!”
李傕在一陣金鐵聲中行禮參拜。他每次入宮見天子都隨身帶著四把刀,行走坐臥動靜極大,也不知是不是吸取了故大將軍何進(jìn)的教訓(xùn)。
天子心中厭惡,但面上十分恭敬,李傕剛一動作,他就呼喚道:“李公請起?!?
李傕又動作輕快地起身,坐到賓位,他沒有立刻說正事,而是吐槽樊稠勾連韓遂、心懷不軌。
天子不知他這是作甚,但也只能隨意應(yīng)和,避免刺激到他。
見天子認(rèn)可,李傕說得更起勁了,好一會兒才意猶未盡地贊嘆道:“明陛下真賢主!”
天子立即答應(yīng)道:“全賴?yán)罟懔o佐。”
李傕面有矜意,終于說到正事:“明陛下當(dāng)知曉,杜陵有盜賊沈定者,破積善之家,亂三輔之政,其罪大也!”
天子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抿嘴不言。
李傕也沒指望天子回答,繼續(xù)道:“然此等盜賊,亦知稠之大過,愿擊稠以奉天子。”
聽到這話,天子心中一喜,隨即又涌起擔(dān)憂。他可是知道沈定兵寡勢弱,能敵樊稠否?
李傕沒管天子的想法,繼續(xù)道:“臣愿舉薦沈定為京兆尹,修甲兵靖盜賊,以備樊稠之亂!”
天子一聽可以見到忠臣良將,立即就要答應(yīng),只是下意識扭頭,卻見侍中搖頭,頓時清醒。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打著精神道:“沈定其人出身低微,貿(mào)然接掌京兆,恐非良人?!?
李傕聞言皺眉,正要反駁,卻聽天子道:“不若以其為中堅將軍,李公另舉人選典京兆尹,如何?”
李傕這才舒展眉頭,點頭道:“如此也可?!?
待李傕離去,天子轉(zhuǎn)向侍中:“種卿何以不欲沈卿典京兆尹?”
侍中種輯松開握劍的手,行禮道:“傕所以忌憚沈?qū)④娬撸谄浔?。若沈?qū)④娚崞滠娙腴L安,則一獄卒可制矣!”
天子聞言,后怕不已,連忙行禮:“若無種卿,朕險些害一大臣!”
頓了頓,天子又道:“如此,種卿前去藍(lán)田宣詔,如何?”
“遵旨!”
種輯帶著詔書離開長安,然而他并未立即前往藍(lán)田,而是來到杜陵外的楊定軍營。
“侍中且坐。”楊定十分客氣,“可是天子有吩咐?”
種輯沒有寒暄,直接說正事:“今日李傕入宮要求以杜陵沈定為京兆尹,被天子拒絕。后天子以沈定為中堅將軍,著李傕另擇人選典京兆尹。”
楊定聞言,雙眼微瞇:“侍中可知,李公如此行事,所為者何?”
“意在諸將耳!”
楊定沉默良久,朝種輯拱手道:“侍中見了沈定,可詳說李公諸事。”
“正該如此?!狈N輯點頭。
當(dāng)天晚上,種輯在藍(lán)田縣城見到了沈定。
他本以為沈定會是一個膀大腰圓的猛將,沒想到卻是一個清秀的年輕人,若是換個場景,他甚至?xí)詾檫@是一個普通的文士!
“種侍中!”沈定見面即行禮,隨即拉著種輯的手,輕聲問道,“陛下安否?”
種輯心中好感大增:“陛下叮囑將軍好生操練兵馬,切莫為了一時虛名舍棄兵馬入京!”
沈定聞言嘆息:“必不負(fù)陛下所望?!?
得知自己被封為中堅將軍,沈定也不知道這是個什么職務(wù),是何等階。
不過他沒有詢問,而是拉著種輯敘說自己的計劃:“我預(yù)備先助李傕平滅樊稠,再圖李、郭,事成,則天子公卿可東歸洛陽矣!”
種輯聞言大喜,連忙道:“將軍忠義,日月可知!安西將軍楊定,忠臣也!我來時過其營楊安西言:若救天子,必助之!”
“好!”沈定贊嘆,“朝廷有侍中,有安西將軍,何愁天下不安!”
兩人相談甚歡,沈定一改往日簡樸的用餐,將能找到的最好的食物全都拿出來招待種輯,甚至從大戶家里借了舞女樂師前來表演。
次日種輯辭行,仍依依不舍。
“將軍,恨不能早日識得將軍!”
沈定緊緊握住種輯的手,用力搖晃:“我遇侍中,如逢知己。待天下平靖,定要備美酒佳肴、絲竹歌舞以饗侍中!”
說著,他又揮手叫出兩輛板車。
“我聽聞李傕甚為薄待天子,心實不安。特備了一車食貨、一車布匹,鄉(xiāng)野物產(chǎn)粗陋,不敢當(dāng)天子之用,但供賜人耳!”
“將軍??!”種輯喊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重重握著沈定的手,久久不撒手。
站在城門口目送種輯離去,沈定臉上笑容收斂,吩咐道:“召元將來藍(lán)田!”
親衛(wèi)應(yīng)下,立即跑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