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顯露出一條岔路來，程知禮向那邊望去，隨即扭頭問道：“李無坤小弟，這條路通往何處？”

李無坤瞟了一眼，平靜地說道：“那是一座名叫王家村的小山村，里面有十幾戶人家，半個月前遭了妖災，一村老小全被妖魔給吃掉了?！?

“衙門里的大人來看過以后，將他們就地掩埋，好好的一個村子，就此變成了荒村?！?

程知禮眼中掠過一抹詭異之色，卻只是裝作哀嘆的樣子，不住地搖頭說道：“這世道依舊如此不太平啊。”

“自從上古人皇開天辟地，將妖族、龍族與其他種族驅逐到荒蠻之地后，我人族歷經這幾萬年的發展，卻依舊有底層大眾不得安生。論數量，我們是最多的，但是論實力，我們卻是最羸弱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山上的那些神仙享用鮮血、啜飲鮮露、攫取天下靈材。”

說到江州城的百姓，他嘆息道：“即便如此勞苦，他們也是終日毫無怨言埋頭苦干，只為了留那么一些糧食養活一家老小，當真是……”程知禮沉默了片刻，隨即說道：“無可奈何，無可奈何。”

李無坤聽著這一番言論，無動于衷，心中冷笑。

天上的神仙攫取這方世界不假。

但壓榨底層勞苦大眾的，可不是天上的神仙。

他倒不是什么冷血的人，程知禮說的也是這仙凡世界的現實。

但這樣的話，在游戲《逆天》中他已不知聽了多少遍。因為玩家們在組隊下妖魔之類的副本時，幾乎像程知禮這樣有智慧的妖魔，在臨死前都是這樣一套說辭。

看似大義凜然，為了天下蒼生，實則還是為了自己得道成仙、主宰乾坤罷了，沒什么好值得敬佩的。

或許有些人初心是好的，但他們在不斷的魔化過程中，早已迷失了本性，成為了食人的妖魔。所以，有的時候，所謂變化還不如一成不變。

走著走著，突然有侍衛快步上前來通報。

程知禮側耳一聽，隨后哈哈一笑，對李無坤道：“李無坤小弟，你若是不急的話，我們去半山腰新修的涼亭觀景如何？反正道祖就擺在那里，跑也跑不了，姨奶奶她乏了。”

李無坤微笑點頭稱是：“那再好不過，知禮大哥說得對，那道祖就在這里，跑也跑不掉?！?

兩人心懷鬼胎，帶著隊伍一路向前，終于來到了那所謂的涼亭前。而那涼亭正是先前老道人所栽種的桃樹所在。

如今，那桃樹的殘枝早已枯萎、凋零破敗，孤零零地躺在一旁，無人問津，成了蟲蟻的樂園。

李無坤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心中宛如平湖。

他看著程知禮攙扶著國公夫人上前觀景，兩人站在那里，一副地主的派頭，指點江山，看起來十分暢快。就在這時，國公夫人回頭對著李無坤一招手，說道：“小道童，你過來。”

李無坤裝作乖巧的模樣，連忙上前。

國公夫人先是打量了李無坤一番，眼中掠過一抹贊賞的神色，對程知禮說道：“這孩子跟他那同門的小師姐真是長得一個比一個俊俏。若是可以的話，就讓他倆侍奉我吧。咱們今夜就住在白云觀，好好享受幾日山中的清靜。”

程知禮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早已吩咐齊宣他們前往白云觀收拾整理了，想必應當已經是準備妥當迎接姨奶奶的到來。”

國公夫人嫣然一笑，言道：“那自然是極好的?！?

“小道童，”國公夫人以溫和卻又帶著幾分疏離的語氣對李無坤吩咐道：“你替我擦一擦這涼亭上的灰塵，我要坐在這里吃午飯?！?

李無坤行了個禮，對國公夫人道：“那是自然，客人來訪，我身為主人當然要盡地主之誼?！?

這話說完，程知禮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但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站著旁觀。

此時，李無坤伸手一抬，眾人只感覺清風拂過，好似神跡一般，那清風將這新修涼亭上的灰塵與落葉悉數吹得干干凈凈，卻又不蕩起一絲煙塵，輕巧地將雜物掃到一邊，落葉與枯枝堆在一起，看起來甚是乖巧，如通人性。

這一幕，眾人看在眼里，頓時對李無坤有了不一樣的觀感。

看到這樣的手段，國公夫人的臉色瞬間變了，立馬更加熱情地帶著贊許的語氣說道：“不愧是白云觀主的高徒，原來還是一位小小年紀的修道人，我倒是失禮了呢。來人，收拾一下，我要請這位小道長一同吃齋。”

李無坤裝作盛情難卻的樣子，最終還是跟國公夫人和程知禮兩位主人坐在了一起。

即便是山間野炊，飯菜也豐盛無比，六葷六素，寓意吉祥如意。用來喝的酒也不是凡品，沁人心脾之中又讓人頭腦略微發暈。

在蔚藍的天空下，三人談笑聊天，倒是十分和諧。

酒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程知禮將酒杯放到一旁，眸子微抬，看著李無坤說道：“李無坤師弟，你可知道我們江州城那位佘羽道人即將策封新一任白云觀觀主一事？”

李無坤囫圇吞棗地吃著眼前的食物，過了一會兒才勉強咽下。

看在眼里的程知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李無坤隨即說道：“這倒是沒聽說過，佘羽道人是個什么玩意兒？”

這粗俗的話語一出，國公夫人便皺起了眉頭，有些冷淡地說道：“小道長，這就有些無理了，佘羽真人是江州城有名的得道高人，日日夜夜為了江州城人民慨開壇講道，祈福解困，何必如此詆毀他？”

李無坤嗤笑一聲，并未在意這位婦人的言論。

他調整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斜靠在涼亭的紅柱上，目光淡然地注視著眼前的國公夫人和程知禮二人，說道：“我說他是個狗屁東西，他就是個狗屁東西?！?

程知禮看著李無坤這副模樣，頓時冷下了臉。

“當年我師傅在世時，從不做這些嘩眾取寵的無謂行徑，江州城之人又有哪個人不感激于他?！?

“只是如今，又有幾個人記得他呢？”

程知禮抿了一口酒，對著李無坤低笑道。

“我和師姐記得就夠了?！?

李無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