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十月十七日的凌晨，江東北伐軍遭遇了一場傷筋動骨的慘敗！

江陵守將段鴻與南郡太守糜芳聯合，以炸降將近兩千江東騎軍與三千江東精銳步卒騙入江陵城西門，隨后包圍而擊！致使三千余江東精銳戰死于城中，只余近千殘軍狼狽逃竄。

而城中守軍，只傷亡了幾百人。

這還是因為內門與外門的那兩場攔截戰太過于慘烈而導致的。

經此一戰后，江東軍本次北伐軍四萬多人已折損了四成，余者也因連番戰敗而士氣低迷，想來短時間內應是無法再發起強攻。

江陵城內，經過昨夜的激戰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但城中全民皆動，沒半天便將戰場打掃了個干凈。

疲憊地段鴻在布置好各門防務后，獨自一人來到了城中的一處山頭。

這座山頭，埋葬了幾代的江陵軍人…他提著酒，拿著肉，一步一步地爬上山腰，在一堆堆新墳前停下了身形。

段鴻將酒肉放好，為自己搬來了一塊合適坐下的石頭，隨即坐在了某處墳前。

這也是一座新墳，但它旁邊還有一座舊墳，那舊墳干凈且整潔，只能從泥土顏色上看出區別。

舊的上寫著：愛子夏侯良之墓，是墓中人的父親寫下的。

新的上寫著：庸父夏侯烈之墓，是墓中人自己親手寫的。

段鴻沉默地將肉放在墳前，隨后打開酒壺，先倒在墳前一股，又自己仰頭飲下一口。

待如此往復三次后，段鴻才啞著嗓子道：“老哥…我來給你賠罪了，恕我無能，讓那姓呂的跑了。”

“但我只能放他走了，他的命遠不如城中這萬家燈火來的重要啊…老哥，你約莫著，不會怪我吧？”

他再次往嘴里灌了好幾口酒，再開口時，聲音已帶上了幾分悲戚。“楊瀚陣亡了…我聽一個兄弟說為了阻攔潘璋的騎軍，他從城頭跳了下去！”

“這都是我的過失！如果把動手的地點選的再深入些，會不會你們就不用這樣了？我有些扛不住了，老哥…”

呼嘯的風吹打在段鴻流出眼淚的臉龐上，他順勢倒在地上，身體涌現的疲憊感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仿佛讓他整個人都要墮入那無邊的深淵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微的呼喊聲傳入耳中。段鴻輕輕地動了動身體，還是沒能醒來，直到那道聲音貼著耳邊呼喚他時，他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視線中出現了一張膚若凝脂的俏臉，一雙好看的眼睛與自己的目光對視，隨即有些慌張地閃躲到了一旁。

“表…表兄，你醒了！”被突然醒來的段鴻盯到滿臉通紅的少女有些語無倫次的說著，整個人顯得手足無措。

段鴻擠出一抹笑，應道：“是表妹啊，你怎么來這里了？”

好不容易通過深呼吸平靜些許的關鳳咳嗽幾聲，輕聲輕語的呢喃出聲。“戰后母親便讓我來看看表兄的情況，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你。最后是李都伯告訴我你有可能在這里，我便找來了。”

聽到她的話，段鴻一時間有些自責，明知胡氏與家人們都很擔心自己，自己戰后卻沒有差人回去報平安…這事實在是有些不該。

“對不住，讓舅母與你擔心了，我只是想自己待一會兒，便來了這里。”

似乎是看他有些哀傷，關鳳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熟悉地方式給他傳遞著溫暖，又像是哄孩子般輕聲道：“沒事的，切莫多想啦，你已盡力而為，不論最終要面對什么，我們都會陪著你的。”

段鴻伸手將她環抱，埋頭于她的肩膀處，待這般沉靜了幾分鐘后，他才松開俏臉發紅的人兒，對她說了句多謝。

隨后，一只拳頭就打在了他的肩頭！

“好啊你，小鴻子！居然敢占本小姐的便宜！不要以為你成了將軍，本小姐便不敢揍你了喔！”

關鳳惡狠狠地揮舞著拳頭，對于他這種抱完后只一本正經道謝這種行為，很是憤懣。

“別生氣！表妹！我只是太累了，借你充個電，并無占便宜的意思！”被人誤會的段鴻有些緊張，不自覺的說出了后世的名詞，待說完后他才后知后覺，尷尬的合上了嘴。

“充個電？”關鳳不明所以，兩只大眼睛中裝著滿滿的疑惑。

“就是給自己借來力量的意思…”

段鴻撓了撓頭，卻不知怎么解釋，只好說了個類似的意思。

可關鳳卻好似聽懂了般點頭，邊擺手邊笑道：“若這般就能借去力量予你，本小姐便吃吃虧也無妨。”

這下，換作段鴻滿臉通紅了，他只覺自己像個誘騙小姑娘的老大叔，甚是可惡…

關鳳突然繞到他身后，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酒瓶，又看了看山上的一座座新墳，最后走回到段鴻身前，伸手托住了他的臉。

“不許再這般借酒消愁了，表兄，這些犧牲的將士們不會想看到你這幅模樣的，他們想要看的，是你拿著敵人的旗幟，向他們宣告勝利地模樣！”

她那輕柔地聲音卻如利刃般直插段鴻的心頭，他渾身一震，不禁呢喃地重復道：“拿著敵人的旗幟，宣告勝利……”

關鳳松開他，伸手指向了老校尉的墳墓，又指向楊瀚的墳墓，隨后又指過密密麻麻的新墳，“他們都是為了守住這座城才躺進了這里，我雖然沒有親自上戰場，但我方才到城頭那一會兒，只聽到了將士們在說他們有多么多么的英勇無畏！那些將士并不是不為他們難受，大家只是為他們感到由衷的欽佩！我想，如果把他們換作其他人，其他人也定會如同他們這般英勇無畏！”

順著她的手，段鴻緩緩看向了一眾墳墓。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個微笑地身影，他們有的在對自己招手，有的正在俯身行禮，有的甚至依舊在提刀呼喊…

關鳳說的是對的，他們也許到亡去的那一刻都未曾埋怨過自己，因為他們只想保住江陵城，保衛自己的家園。

為此，他們皆可奉獻己身，魂歸天地之間！只為，最終的勝利。

“我知道了…”憋著濃濃自責的青年在這一刻得到了些許釋懷，也許真到那個時候，這些英靈會與他一起享受那勝利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