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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江陵攻防戰(三)

在段鴻帶人滿城報喪時,江東軍臨時營寨內,呂蒙坐于帥位,正聽著底下人對戰損的合計。

他越聽,臉上的神色就愈加難看幾分。這首次攻城,江東共損失一千兩百多人,其中有一半死在了城頭,而自己特意帶來就是為了攻堅破敵的解煩軍居然傷亡了六成…

首戰的慘敗讓江東北伐軍的銳氣陡然折損,這一折損,帶來的后果就是江陵城中得到了足夠的喘息之機…想到這里,呂蒙再也忍耐不住怒火,看向跪在地上的潘璋道:“潘璋將軍,你可否說說為何未聽鳴金便從城頭撤走是為何?”

“大都督!潘璋有罪,當時末將被一刀挑飛兵刃!戰甲亦破碎,便退后了…請大都督再給末將一次機會,末將定斬殺敵將,將其頭顱獻給大都督!”

面色蒼白的潘璋抱拳行禮,“呯呯”的磕起了頭。

“敗軍之將,也敢再言機會?左右,拖出去,打一百軍棍!”呂蒙憤然起身,狠狠地將手邊茶碗摔碎于地,整個人宛若一頭發怒的猛虎,令人駭然。

聽到一百軍棍這等重罰,一眾江東將領急忙開口求情。

其中年紀已不小的韓當勸諫道:“大都督,我軍一路辛勞到此,而敵是以逸待勞,如此想來,攻城不利亦是情有可原,還請大都督從輕處罰。”

呂蒙并未看其他人,他只側頭盯住這位身為副都督的江東三任老將,隨即似是想到什么般松動了神色。

韓當,字義公,人如其名,是位講義氣且待下寬厚的老好人,故而在軍中頗受愛戴。其實呂蒙不是聽不出剛剛那話明里暗里有些指責自己操之過急,但這位實則是吳侯派來監軍的副都督又的確有權提出質疑。

“潘璋作戰不利,本該重罰,但念在今大敵當前,本都督便不再重罰!左右,將潘璋拖去校場,當眾責打二十軍棍!”

軍令一出,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是驟然一變,當眾責罰?

韓當更是急切道:“大都督,你這?!”

“怎么?韓將軍有異議?”呂蒙突然直視而來,那張陰沉地臉上古井無波,卻讓人看的心里發毛…

看韓當最終搖頭不語,呂蒙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拖下去!”

就在侍衛將潘璋帶走時,一名小將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迅速跪地道:“大都督,方才幾名城頭退下來的士卒告知末將,呂霸校尉為了給他們斷后,已落入敵手也!”

“什么?!”江東將領中有一人發出驚呼,也不顧呂蒙反應,便揪住小將的領口追問道:“那他可還活著?”

小將害怕的一陣哆嗦,顫聲道:“似是無礙…那幾名士卒還說呂霸校尉帶了話回來?!?

這時那名揪著小將衣領的急迫青年立即轉頭看向上首的呂蒙,喊到:“大都督,何不速速發兵救援?”

“退下!”呂蒙不悅地皺眉輕喝,待那青年后知后覺地行禮歸列后,他才沉聲道:“將那幾人帶進來吧。”

小將身子一軟,磕頭后急忙起身離去。過了沒多久他就帶了幾名小心翼翼地士卒回到了營帳之中。

幾人正要向呂蒙行禮,就聽到呂蒙說道:“爾等攻城辛勞,不必多禮了。”

“謝大都督!”

“說說,呂霸校尉帶回了什么話?”

聽到問話后,那名先前被呂霸在城頭耳語的士卒拘謹的上前,答道:“呂校尉說敵將是個有智之人,為了顧全大局,斷不會輕易對他下殺手,故他想在城內觀察敵情?!?

“就這些?”

“他還說,大都督可在幾日后用先前抓的荊州俘虜來換他出來?!?

小卒將自己記牢的話說完,緊張的結束道:“就這些…沒了?!?

呂蒙伸手捋了捋頜下的胡子,突然笑了起來?!昂芎?,爾等能將話帶回即是大功,去吧,每人去領百錢作為獎賞?!?

“多謝大都督!”幾人立刻感激涕零的跪地拜謝,他們還以為私自丟下大都督之子會被處罰呢,卻沒想到還能得到獎賞。

被人帶著去領賞的幾人不提,此時營帳內的呂蒙,臉上洋溢著滿滿的欣慰之色,仍然在自顧自地輕笑。

“大都督何故發笑?”有人疑惑地發問,忍不住想著:兒子被敵軍抓了還能這樣笑,莫不是這兒子不是他自個兒親生的?

呂蒙輕咳一聲,解釋道:“諸君有所不知,吾笑,是笑犬子有所成長,故而欣慰也?!?

見眾人還是一頭霧水,他耐心地繼續。

“此時我江東大軍圍城,呂霸雖深陷敵手,但因其是吾呂蒙之子,若敵不想激怒吾從而魚死網破的話,便不會殺他。而他正巧可以在關押路上觀察城中的情形,待過幾日用俘虜將他換回時自然就能得知城中究竟如何也?!?

眾人這才了然,但很快就有人質疑道:“他是江東大都督之子,敵軍怎會愿用他來換些許俘虜?”

呂蒙頓時笑的更加得意,他擺手道:“此乃陽謀也!江陵如今還能抵抗正是因敵將強行凝聚了人心,若其不愿換回俘虜,那城中的荊州軍又豈敢再為其賣命?”

“原來如此!”江東眾將這下總算明白了其中緣由,當下便順勢說起了呂霸真乃麒麟兒之類的話語。

呂蒙倒是清醒,他客氣的回應幾句后便肅穆地下令道:“傳令三軍,從此刻起,各部曲輪番攻城,日間一次,夜間一次,定要叫城頭守軍不得安歇!”

“唯!??!”

——————

遙遠的天際上染上了幾圈血紅,夕陽懸掛在空,卻未曾給世間增添多少溫暖。刺骨之寒風劃過時,讓人不由地蜷縮起了身體。

好在這受凍又挨餓的情況在胡氏帶人趕到時便戛然而止。

一眾帶著大包小包和籃子的百姓走上城頭時,段鴻并不在,而副將李常又是個不懂禮數的武人…故而,最終被推出來作為代表感謝百姓們的便是那說話漏風的老校尉。

許是厚臉皮了一輩子早已習慣,老校尉也不拘謹的與胡氏打了招呼,隨即組織一眾將士先排隊領用厚衣物,再有序的領起一碗碗乘好的肉粥。

這群淳樸的漢子們迫不及待的喝起肉粥,就像飲入了美味的烈酒,紛紛發出暢快的感慨聲。

胡氏親手將稻米做成的干餅發到一個個將士的手中,每多走幾步她就會多流幾滴熱淚??粗@些本該意氣風發的孩子們滿身血污,就著充滿血腥味的空氣大口吞咽嘴中食物時,她是真的心疼到渾身顫抖。

一旁跟在她身后的孩童不時地看著一個個身上染血卻盡皆歡笑的漢子們,等他們吃的差不多時終于忍不住對一個肩膀上纏了白布的士卒問道:“你不疼嗎?為何會笑呢?”

那士卒先是一愣,隨即蹲下身子平視著孩童。“小公子,吾自然是疼的,但為了保衛家園,吾可隨時拼上這條命,這么想來,這點傷亦算不得什么。此刻,有酒有飯,自該暢快大笑也!”

胡氏摸了摸孩童的頭,柔聲道:“索兒,這些兄長都是為了保護我們,保護我們的家園才會受傷的,他們都是你的恩人,知道嗎?”

孩童會意的點頭,突然朝一眾聚在一處吃飯的將士們拱手,深深地鞠躬行禮。

眾人一陣驚呼,那個方才答話的士卒急忙扶起他,急切道:“小公子這是作甚?切莫折煞我等。”

“無妨,讓他拜吧?!焙夏ㄈツ樕蠝I痕,亦對著眾人彎腰而拜。“不止索兒,妾等也該拜謝諸將士庇護之恩!”

一眾百姓紛紛彎腰跟拜,這番情景讓一眾漢子手忙腳亂的想要上前摻扶,但老校尉的一道軍令讓他們止住了腳步。

“都站著!受了這禮,這是你們拋頭顱灑熱血應得的!”他大步的走到人群前,轉身面對一眾百姓,再次喝令道:“全都有,向鄉親們還禮!”

原本抓耳撓腮的將士們紛紛挺立,肅穆地攤開雙手,隨即在身前合住雙手,鞠躬而下!

這一刻,旗幟正飄揚,軍民相對而立,互相行禮而拜。

懂事的微風轉瞬即起,清涼地觸感劃過每個人的身體。段鴻恰好在這時爬上了城樓,他側目望去,看到了這幕軍民對禮的場景。

“阿索要快些長大,像兄長們一樣保護母親,保護家園!”孩童那天真地聲音響在每個起身的人耳邊,緊接著,所有人都露出了欣喜地笑容。

一些喜極而泣將士默默地抹淚,這剎那,所有人都在心里閃過了一個念頭:縱是這條命沒了,這輩子也算值!

華夏自古便是這樣一個浪漫的民族,前人上刀山下火海,后人緊隨其后,堅韌不拔之意志,代代相傳,永世不隕。

溫馨且感動的畫面被從遠方傳來的號角聲驟然打破。蒼涼地嗚聲宛若催命之樂章,將士們齊唰唰的轉身,而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的段鴻已大步走到了最前方。

“將碗筷放好,李常,帶人送鄉親們離開,其余人,外墻處集結?!彼偠ǖ叵铝?,隨后轉身下跪,遙遙的向自己的舅母磕頭。

胡氏含淚擺手,她深知此刻一城之安危皆系于段鴻之身,自己是萬萬不能煩擾他的,只是內心還是免不了遺憾沒能好好地給這孩子吃頓熱飯…

待百姓們陸續被護著離開后,段鴻直起身體,面向那緩緩而來的漫漫敵影,忽然打趣般呼喊道:“蟻群又來了,弟兄們,殺蟲也!”

回應他的是一道轟然應諾,“唯!殺蟲也!?。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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