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湖和風拂柳
- 人間有七城
- 吳四柳
- 2498字
- 2024-06-13 18:00:00
束行云抬臂,右手執紫斧束心,舉與眉齊。
左手執青斧自觀,略低于紫斧,與肩平。
然后束行云手執雙斧緩慢地朝左右劃去。
他的動作真的很緩慢很緩慢,慢到普通人的肉眼很難很難察覺束行云的手臂此刻是在移動。
一個時辰之后,雙斧移動了五寸。
兩個時辰之后,雙斧移動了一尺。
……
等到天明時分,束行云的雙臂終于完全展開,雙斧依然平舉于身體兩側,像一只亮翅的白鶴。
紫斧依然與眉齊。
青斧依然與肩平。
未曾偏移半絲。
然后束行云重重地呼了口氣,垂下雙臂。
雙臂有些不受控制般微微顫抖著。
一夜,練了一式。
簡簡單單的一式,似乎讓他的雙臂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當然,只是看上去簡單。
剛才那一夜一式,束行云體內的元靈之力不知在經脈竅穴之內沖刷激蕩了多少個周天,而且是在不斷變換著元靈之力運轉速度的情況下。
一般而言,元力者在戰斗之時,招式的快慢輕重,皆是隨著體內元靈之力運行的緩急變化而變化的。
當元靈之力運行如江河奔涌時,元力者的招式往往迅猛霸烈,若是元靈之力運行如輕風拂崗,元力者的動作就會變得細柔綿纏。
就像前些日子來蜀山那個名叫周一舟的鐵藤軍都尉,他的刀勢可以在凌厲和靈巧之間隨意切換,顯示了極為深厚的控制元靈之力的能力。
但是剛才束行云的那一式,卻是在刻意改變體內元靈之力的運轉速度,但是他的雙斧揮動卻無比穩定,速度沒有改變過哪怕一絲。
這種讓自己的元靈之力運行和動作的輕重緩急完全分割的控制能力,比起那周一舟又不知高明了多少等級。
所以當初阿寶問他那魁梧青年的刀法如何時,束行云才會給出了“不咋樣”三個字評價。
他并不知道那個名叫周一舟的青年,在軍中已經被譽為天才。
反正在他看來那真的不咋樣。
如果說周一舟已經能做到輕重隨意轉化,那么束行云就已經達到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甚至是輕即是重,重即是輕的境界了。
這一式的名字,就叫做平湖。
胸有驚雷卻面如平湖。
不過這名字卻是束行云自己起的。
當初吳道人在蜀山呆了七年,其實主要也就教了束行云一門氣象萬千法,還有九式斧法。
束行云同樣問過這九式斧法叫什么名字,吳道人卻是笑笑道:
“我以前沒用過斧,那九式是這幾年專門為了你所創,不過斧道之真意應該全部囊括其中了,至于叫什么名字,你自己決定吧。”
一共九式斧法,都是看起來極簡單的幾個動作,但是真要練起來卻極難極難。
而且痛苦程度,尤要超過修行氣象萬千法甚多。
比如這第一式“平湖”,一邊要控制著體內的元靈之力時而如海嘯般狂暴洶涌,時而又要讓它變為潺潺而流的小溪,同時還要控制雙斧的速度不能有任何改變,修煉之時經受的折磨,實在是難以輕易用言語表達。
光是這一式,束行云就足足用了小兩年的時間,才算勉強掌握。
就算到了如今,一式“平湖”也不過小有所成而已,他雖然已經能做到不管體內元靈之力如何變換,也能保持行斧速度慢如蝸牛。
但光有“慢”還是不行的,還必須要“快”,當達到出斧速度的快慢輕重跟體內元靈之力運轉不但完全割裂,還要互相錯亂之時,這式“平湖”才算是真正登堂入室。
束行云是從修行的第二年開始練斧的,九式斧招,束行云已經練了六年。
前三式,他算是初窺堂奧。
中三式,勉強算是入門。
至于后三式,他至今也無法完整施展出來。
束行云練完一式“平湖”,已經一夜過去。
然而朝陽的光輝,卻并沒有落在凝翠峰頂,反倒是一團團的烏云壓在了峰頂之上。
束行云抬頭看了看天色,說了一句。
“小魚兒,你先下山。”
……
當朱余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凝碧崖頂,天空之上就落下了雪花。
蜀山之中,天氣本就復雜多變,半山雨來半山晴的景象可謂尋常,而像靈翠峰這樣高聳入云霄的山峰,一天經歷四季氣象都不算異事。
春日飄雪,以往也是常有發生的。
朱余剛剛開始修行,抗不住峰頂氣溫的急劇下降,但束行云來說卻幾乎沒什么影響。
當雪花飄下的時候,他甚至脫下了自己上身的衣物,露出了瘦削但肌肉線條極為完美,充滿男子魅力的上半身。
然后束行云再次舞動起了雙斧。
而他的雙腳牢牢站在劍形青石之時,仿如老樹盤根,巋然不動。
他的上半身,卻不停地左右晃動著,紫青雙斧隨著他上身的晃動,不停做出砍,斫,劈,挑各種動作。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不停地飄落在崖頂之巔,青石之上。
束行云的腳邊都很快就堆滿了積雪。
甚至他的大腿上都落滿了白雪,因為束行云站的太穩,所有堆在他腿上的白雪竟沒有半點落下。
但是束行云的上半身,沒有半片雪花,他的斧頭上也沒有。
不是因為他身上散發的熱量融化了雪花,而是自天上下雪開始,自始至終就沒有一片雪花掉在他的身上過。
束行云的身軀依然不停地晃動著,就像是被輕風吹拂的柳枝,晃晃悠悠,飄無所定,雙斧不疾不徐地揮動,說不出的瀟灑隨意,也躲過了每一片落下的雪花。
這本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此時的雪下的又急又密,除非是跑下被大雪覆蓋的崖頂,否則怎么也不可能不讓雪花落在身上斧上的。
但是束行云就是做到了。
這就是吳道人教給他的九式中的第二式,立于臥牛之地,卻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
束行云給它取的名字,叫風拂柳。
……
束行云在春日的雪中練斧,自驚蟄練到谷雨。
在初夏的暴雨中練斧,從谷雨練到了小滿,再練到了芒種。
芒種那一天,李翠翠終于離開了蜀山。
束行云將她和她的祖父母,還有每年夏初都會來一趟蜀山,這次順便接李翠翠一家出山的陳姓商販,送到連通蜀山和外面世界的狹道的道口。
束行云沒有踏出那個道口,只是朝著遠方望了一眼,微微有些向往。
和哭得梨花帶雨的李翠翠揮手道別,然后他就回到了靈翠峰中,繼續練斧。
芒種之后是夏至,再是小暑,大暑。
束行云在夏天的烈日下練斧,練至了立秋。
束觀在秋風秋月中練斧,練過了白露寒露霜降。
接著是小雪大雪小寒大寒。
于是練到了第二年的立春。
即使是在黑玉鐲的壓制下,他的境界也從螢星境修到了芒星境。
當然,吳道人說過境界一點都不重要,所以束行云并沒有太多欣喜之意。
讓他有些開心的是,九式中的前三式,平湖,風拂柳,千鈞終于隱隱有了大成的跡象。
第四式龍蛇,也開始登堂入室。
束行云繼續平靜地修行,練斧。
又是一年驚蟄時。
只要再過兩年,自己將天下無敵!
束行云平靜地等待那一天的到來,然后他會走出蜀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至于再接下來該做什么,他還沒有想好。
只是驚蟄這一天,名叫陳安富的商販來到了蜀山,帶來了一個消息。
那個消息打破了束行云平靜的生活。
他終于停止了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