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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束心自觀

  • 人間有七城
  • 吳四柳
  • 5087字
  • 2024-06-03 09:00:38

在這魁梧青年問話的時候,另外三輛云中輦車的車門也都相繼打開。

鐵羽蒼鷹拉的輦車上沒有再下來人,另兩頭灰雁拉的輦車上,卻是一共下來了四名年輕人,三男一女。

三名青年男子俱都衣著華貴,腰間懸劍,氣度不凡。

而那個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容顏極為秀美,體態綽約,舉止優雅,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出身極佳的大家閨秀,只是臉上的神情頗為高傲冷漠。

至于那輛看去最不起眼的輦車上,也是下來一男一女。

當先下來的女子,全身罩在一襲寬松無比的白袍之中,頭上戴著一個垂紗笠帽,完全看不出身材容貌如何,只是通過她走下輦車時的姿態,還有那雙露在白袍外的纖美嬌嫩的玉手,讓人能大致判斷這應該是個女人。

跟在白袍女子身后從車內走出來的,是一名四十出頭年紀的中年男子,稍顯瘦削卻極是挺拔的身型,容貌普通,神情有些木訥,看來是那種沉默寡言之人,手中握著一根用白布緊緊包裹的長形之物,比中年男子的身高還要高出半尺,像是槍棍之類的兵器。

束行云并沒有馬上回答那魁梧青年的問話,而是先迅速掃了一眼那些從輦車上下來的人。

……三個男青年,都是元力者,跟自己一樣都是螢星境……

……那個看去很是驕傲的大家閨秀,卻只是普通人……

這些外人中最強的一個,似乎應該是站在自己身前的這個魁梧青年,因為這魁梧青年身上的元靈之力的波動,給人的感覺其亮如芒。

當然,這種感覺只會映照在元力者心湖上。

束行云瞇了瞇眼。

芒星境。

螢星,芒星,斗星,是為星境三品。

至于那全身籠罩在白袍中的女子,白袍之下也似有元靈之力的波動,只是那波動太過隱晦暗澀,讓束行云無法確定對方的實力境界。

而跟在白袍女子身后的那中年男子,束行云在對方的身上完全感覺不到靈力波動,但并不意味著中年男子就跟那大家閨秀一樣是普通人,束行云敢肯定這中年男子絕對是一個元力者。

他甚至能肯定這中年男子比那氣勢雄渾的魁梧青年還要更加強大。

沒有什么證據,純粹是他的一種感覺。

但他的這種感覺,是常年累月在山林中跟那些魔獸浴血廝殺培養出來的,所以不需要什么證據,束行云也知道那木訥如一塊巖石的中年男子有多么危險。

一眼掃過,這些乘坐云中輦車來到蜀山的外人,束行云大致能猜出幾分底細。

應該都是些外面有地位有勢力人家的子弟,至于來蜀山這魔染之地的目的,剛才這魁梧青年的問話,就已經透露出不少了。

“不愧是千年之前我們鴻元大陸最強大的劍派,千年以降,此峰劍氣猶自森森,是以山中魔氣無法侵染此處。”

“可惜當年蜀山一戰,蜀山三千劍俠,竟是無一人能夠幸存下來!”

“此次我等幾人既然來了此地,待會自然要多多斬殺一些魔獸,以慰當年蜀山英烈之魂。”

“兩位師兄,這次我們深入那蜀山群峰中斬魔,你們說會不會尋到一些那蜀山前輩劍俠留下的劍法秘籍,也算是一次奇遇。”

“呵呵,趙師弟,這你卻是不用想了,九百年前,大元尊已經命人深入蜀山廢墟之中,一是將當年那些蜀山劍俠的尸體收斂,另一件事情就是把蜀山劍派遺留的各種功法秘冊還有元器飛劍都拿走了,當時正是我們人族最危急之時,事急從權,只要是能增加我們人族元力者實力之事,盡可為之,想來蜀山劍俠前輩的英靈也不會怪罪。如今那些來自蜀山的修煉功法以及飛劍元器,基本都在九大神軍之中。”

“原來如此,多謝楊師兄告知,不過若是當年大元尊所派之人有所疏漏,或許我等幾人會有意外之獲。”

“但愿吧。”

“只嘆我們清河劍再無機會遭逢蜀山劍,未能一較高下,未免遺憾。”

不遠處,那三名衣著華貴的青年,一邊環顧峰頂風光,一邊逸興飛揚地交談著。

雖然靈翠峰頂山風極大,但是這些交談聲依然盡數傳進了束行云的耳中。

不過那三名公子哥般的青年和魁梧青年不一樣,談話時并沒有蜀地的口音,看來不是小涼城的人。

難道是其他那幾座城過來的?

束行云如此思忖著。

至于那三名青年想要在這里找到一些蜀山劍派遺留的功法飛劍,束行云心中卻是暗笑了一下。

……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然后他轉過頭,卻是依然沒有起身,并不怎么介意此時站在身前的那魁梧青年的居高臨下。

“是不是最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靈翠峰上,只有兩個獵魔人,那就是我和他。”

束行云指了指身邊的阿寶,笑容燦爛地對那魁梧青年說道。

這可是大客戶,他自然要態度好一些。

而且這次陪這些公子哥玩的開心,玩的盡興,說不定以后還能成為回頭客呢。

“我等幾人,這次來蜀山,想進那些魔染之地中獵殺魔獸,需要一個熟悉這里環境的人帶路,還有幫我們尋找魔獸的蹤跡,你可愿意幫我們。”

然后只聽那魁梧青年繼續說道。

……果然……

蜀山已經不是千年前的蜀山,如今會來這蜀山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商販。蜀山之中現在還有五六座山峰能夠居人,皆是當初蜀山劍派的劍俠們潛修的主峰,峰中有溪有湖,有地可耕為梯田,林中有鳥獸,山洞中有巖鹽,若是說只是要簡單地活下去,蜀山中的山民們還是能自給自足的。

但若說想要生活的好一些,還是需要跟外界互通有無。

而山中有一條狹窄的山路,恰好可以避開那些被灰霧籠罩的山林,通往蜀山之外。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山外的商販進來,帶來鐵器調料,針頭線腦,織物紙筆,甚或小孩的玩具糖果之類并不是必須,但卻能讓人生活地更好的物事,然后再把山民們收集的動物皮毛,藥材帶出去。

而另一種人,就是魔染之地中獵殺魔獸的元力者。

以前束行云也給那些來獵殺魔獸的元力者帶過路,對蜀山外世界的了解,他基本都是通過這些元力者了解到的。

不過像這樣乘坐著名貴的云中輦車,來蜀山獵殺魔獸的人,束行云卻是第一次遇見。

想來這些公子哥只是純粹來消遣的罷了,和以前那些為了歷練,或者為了獵取魔獸魔丹的元力者不一樣。

此時另外那三名青年中的一人,也走了過來。

這是一名年約二十七八,容貌并無出眾之處,但卻一身張揚之氣的青年,他走到那魁梧青年身邊,大笑著說道:

“不錯,只要你給我們帶路,需要多少酬勞盡可開口。”

束行云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句話。

只是當那張揚青年說出正中他下懷的話之后,束行云卻又猶豫了那么一瞬間。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出價了。

雖然對于蜀山外界的事情,他不是一無所知,但那些了解都來源于商販或者來獵魔的元力者的口耳相傳,終究只是一知半解。

所以他,現在不知道該出什么價格合適了。

他不是怕開價高了把這些人嚇跑,這幾個青年怎么看都不是差錢的主,束行云是怕自己開價少了,白白浪費了這難得碰到的大生意。

這個時候,束行云想起了自己曾經問過某個來山中的商販,當時他和那個每年都要來山中幾趟的陳姓商販閑聊時問過一句,這么千辛萬苦來一趟山中他能掙多少錢。

那陳姓商販頓時朝他大倒苦水,說哪里能掙什么錢,也就賺個十來個元晶幣,擔驚受怕地跑一趟山里,養家糊口都不夠。

不過束行云沒有相信那陳姓商販說的話,因為他在對方的眼神深處能夠看到某種濃濃滿足感,而且不是好生意的話,沒人愿意冒著被魔獸吃掉的風險往這深山里跑了。

另外,束行云也不相信那陳姓商販的利潤真有只有十來個元晶幣,這數字起碼要翻上幾倍。

“五十個元晶幣。”

束行云又掏出了一枚焱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了一下,再思索了一下,接著終于報出了一個數字。

能夠讓一個膽子不算大的中年男人冒險往返魔染之地,并且似乎極為滿足,想來這在外界應該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吧。

而在束行云報出價格之后,那張揚青年本來正準備說話,但是邊上的魁梧青年卻先說話了。

“貴了。”

魁梧青年盯著束行云,似乎想都沒想就說了這么一句。

其實他也不知道那少年要求的報酬到底算不算貴,五十個元晶幣對他來說也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他有錢,并不意味著他愿意花冤枉錢。

該用的錢,魁梧青年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他也絕不是有錢就隨意揮霍的紈绔子弟。

他周一舟就算去青樓里睡姑娘,事前也要先說好價格,再討價還價一番,方才提槍上馬。

任那姑娘在榻上多么婉轉柔媚,曲意奉承,最后他也不會多給一個元晶幣。

又或者像他腰間的刀,能夠用三分力氣砍下敵人的腦袋,就絕不會多用半絲。

“節用,善藏。”

這是他們周家那位千年之前經歷過人族至暗時代的老祖留下來的遺訓,每一位周家子弟從小就要牢記于心,不得違背。

而周家的這種家風,讓周家子弟在他們所處的那個圈子中,往往顯得有些另類。

所以周一舟不管這少年的開價是不是真的貴了,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先殺殺價。

邊上那張揚青年似乎怔了一下,不過倒是馬上想起流傳在他們這個圈子中關于周家子弟的一些故事,于是恍然一笑。

因為這里周一舟算是地主,所以張揚青年也沒有再說什么。

束行云同樣有些錯愕。

因為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想要砍價。

怎么說都是能坐云中輦車來的人物,居然會像小商小販一樣跟他討價還價,這是束行云絕對沒有想到的。

于是束行云再次無語了一下。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跟別人討價還價,這不是他擅長的事情,前世和今生都不怎么會。

這個時候,阿寶的聲音在他旁邊響了起來。

“貴啥子喲!”

阿寶抬起一只熊爪摸了摸自己雪白毛絨的腦袋,兩只圓圓的黑耳朵抖動了一下。

“在俺們這山里,買一袋糖果都要一個元晶幣,收你們五十個元晶幣真的不貴了。”

“剛才你們也看到俺們峰上的人了,一個個都沒件好衣裳,十幾歲的小姑娘,還穿著八九歲時的衣裳,袖子連胳膊都遮不住了,因為從商販那里買件好衣裳,起碼要兩三個元晶幣。”

阿寶用一種老實至極的神態嘟囔著,它的語氣中沒有任何抱怨或者發泄不滿的情緒,就只是那般平平淡淡地跟這些外來的人講述他們靈翠峰山民的生活。

加上它那憨拙可親的形象,很難讓人去懷疑它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然后阿寶站了起來,坐著的眾人還沒有察覺,當它站起來的時候,其他人才發現這頭花羆妖的身軀堪稱雄偉異常,本來身型已經極為魁梧的周一舟,在站起來的花羆妖面前,卻連肩膀都夠不到。

阿寶轉過身,將肥墩墩的大屁股對著眾人,抬爪翻開了背上的熊毛,只見黑白兩色的熊毛之下,赫然是一條條粗大的蚯蚓般的傷疤,像是被什么猛獸的利爪抓過或是撕咬的傷疤,交錯密布,讓人見之動容。

“而且那些林子中真的很危險,我們每一次進去,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出來。”

阿寶指著自己背上的那些傷疤,用略帶悲傷的聲音說著。

接著,它卻又露出了一個憨厚而開朗的笑容,剛才那淡淡的悲傷隨著這笑容化去。

“不過俺們山里人,也不知道怎么講價錢,你們說給多少就多少……”

“一百個元晶幣!我們出一百個元晶幣!”

一道動聽的女子聲音響起,打斷了阿寶的話。

卻是那個原先有些高冷的大家閨秀,此時正用滿含同情的目光看著阿寶,眼眶中隱隱有淚花漣漣。

于是這件事情塵埃落定。

對于這些個個背景不俗的年輕人來說,一百元晶幣真的不算什么,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能夠博美人一笑,又何樂而不為呢?

就算是周一舟也覺得這是一筆必須要花的錢了。

束行云在背后偷偷朝阿寶這頭人教版熊貓豎了一下大拇指。

阿寶的演技是越來越厲害了,不僅會賣萌,還學會賣慘了。

“行,我帶你們進山林。”

接著束行云終于站起身來,起身之時,他抓起了一直放在腳邊的那兩柄斧頭。

一柄是紫色的斧。

斧柄長一尺半,斧身寬半尺,斧背厚三寸,斧刃平直。

這是一柄小斧,比起普通的斧頭要小很多。

但是束行云腳邊的另一柄斧頭,卻比紫斧還要更小一些。

另一柄是一柄青斧。

斧柄堪堪容束行云單手一握,斧身也只有巴掌大小,開雙刃,左右斧刃皆彎如月牙。

而當束行云抓起雙斧斧柄之時,又有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請問,你這雙斧可有名字?”

問話的人,是那個全身隱在白袍中的女子。

如此裝束,難免會讓人對其真實的容顏會有所好奇猜測。

然而此時這女子說話的聲音,卻極為粗啞干澀,就像一柄刀在沙子上摩擦一般。

于是眾人頓時就失去了探究這女子容貌的興趣。

而白袍女子的目光,則是落在束行云手中的那對小斧之上。

自從她從云中輦車下來之后,視線在束行云和阿寶身上轉了一圈,對于束行云那張極易讓異性產生好感,甚至讓那個大家閨秀似是不經意間也多看了幾眼的臉龐,這白袍女子卻是眼神平靜無波,沒有停留半刻,倒是對著束行云腳邊的那對斧頭端詳了良久。

因為自身的家族,跟千年之前那鴻元大陸上的第一劍派頗有些淵源,所以在蜀山劍派被毀滅了千年之后,七城之人如今只知蜀山劍派之名,對于當年那天下第一劍派的事情卻是知之寥寥。

但這女子卻是比大部分人多知道一些的。

她知道千年前的蜀山,有最厲害的三柄劍。

這三柄劍的名字,分別是春秋蟬,紫郢,青索。

后兩柄又稱為紫青雙劍,一為通體紫色,一為通體青色。

就跟那少年腳邊的那對斧頭一樣。

當然,只是顏色相同,恰巧又是一對而已。

那對斧頭自然不可能是前年之前蜀山劍派的鎮派神劍紫郢,青索。

不過當那少年撿起自己的兩把斧頭時,白袍女子還是下意識的問了這么一句。

束行云看了那白袍女子一眼,笑了笑,揚了揚右手的紫斧,露出了戴在手腕上的那個烏黑通透的玉鐲子,然后說了兩個字。

“束心。”

他將紫斧插在了自己的腰帶間。

接著左手一翻,青斧在他的手掌間靈活的旋轉了幾圈,鉆進了衣袖之中。

束行云又說了兩個字。

“自觀。”

這就是束行云的兩把斧頭。

束心斧,自觀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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