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行云和阿寶的家,并不在這村子中,而是在村后的一高坡上。
高坡之上有一座高高的宮殿。
宮殿外觀素樸而不失莊嚴,大門之上有一塊匾額,上面寫著“劍氣沖霄”四個大字,字跡金鉤鐵劃,法度森嚴,有浩然磅礴之意。
這宮殿就是當年那個劍俠宗門的主殿,也是靈翠峰上唯一僅存的千年之前的建筑。
束行云以前并不知道為什么只有這宮殿沒有被域外天魔毀壞。
而這樣一座空置宮殿,以前村子里卻從來沒人進來過。
或許是因為對以前那些劍仙的敬畏,又或許是因為這座宮殿大門處那十三級青石臺階上,一道道宛如蛛網般縱橫交錯的劍痕,讓靠近之人莫名會心生凜意。
這并不是一種感覺,而是一種切實的感受。
在束觀小時候,大概是六歲左右吧,因為兩世為人,膽子總要比正常小孩大上許多,所以有一次他想偷偷溜進這座宮殿中看看。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后,烈日炎炎,但是當束行云靠近這青石臺階三丈距離之時,整個人仿佛突然走進了寒冬般凍澈骨髓,特別是心臟之處,像是有無數根利針扎來一般。
當時束行云嚇得立刻跑走了。
正是因為這兩個原因,所以千年來這座宮殿雖然一直矗立在這里,但是村子里的人從來沒人敢搬進來住,而且逢年過節還會殺豬宰羊在宮殿外祭拜,向當年那些劍俠英魂能祈求平安。
直到吳道人來到靈翠峰。
束行云和吳道人的第一次相逢,也在這座宮殿之前。
那年吳道人這個外人出現在村子中的時候,自然引來了不少人圍觀,束行云也是圍觀人群中的一員。
當時吳道人站在臺階之前,低頭看著臺階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劍痕,神情有些感懷。
站立稍許之后,吳道人雙手抱拳作揖,在山民們不解的目光中,對著那些劍痕深深彎腰行了一禮,接著他像是自語又像是對著身后圍觀的山民或者是山民中的某一個人般說了一段話。
“此為齊真人戰死之處,當日齊真人一劍獨抗天魔三大皇族,盡斬之,未讓天魔踏入此殿一步,算是沒有讓天魔真正毀滅整個蜀山。”
“齊真人最終力竭而亡。”
吳道人抬手拂袖,在那些劍痕上輕輕拂過。
那一刻,周圍的山民都有一種奇異之感,似乎這座宮殿的周圍,不再那么寒冷了。
接著吳道人轉過頭,看著站在人群中的束行云,露出了一個春風般溫熏的笑容。
“可愿隨我進殿。”
他朝束行云伸出了一只手掌。
如果是換了一個普通的小孩,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恐怕立馬嚇得躲進人群中去了。
但是束行云不是普通的小孩,他是穿越者。
在那一刻,束行云突然明白,自己穿越的金手指恐怕要來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將自己的小手放進了吳道人的大手中。
吳道人的手掌很暖,就像他的笑容讓人覺得很安心。
吳道人牽著束行云走進了上方懸掛著“劍氣沖霄”四字匾額的宮殿。
走上臺階時,束行云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只要靠近這臺階,就會渾身如墜冰窟,心臟仿如被針扎般的難受感覺。
那天以后,束行云就一直和吳道人住在了宮殿中,這里成了他的新家。
……
束行云握著青斧自觀,認真而專注地切著一顆剝干凈洗好的春筍。
自觀斧在束行云的手掌中以一種普通人只能看到殘影的速度舞斬著,只能聽見案板上傳來密集而極富節奏的“篤篤篤”聲。
幾乎是一個眨眼的時間,一顆半臂長的春筍,就被切成了一疊厚薄絕對如一的筍片。
接著束行云拿起另一顆春筍放在了案板上,再次揮動自觀斧。
他的動作有一種無比協調而又穩定至極的美感,每一次幾乎都像是完全復刻上一次一般,如果剔除時間流逝的因素,你甚至可以感覺那是一個個一模一樣的雕塑。
一筐春筍,很快就被束行云切好了,裝了整整三大盆。
當然,這肯定還不夠阿寶吃的。
束行云又拿出了一盤郡肝,開始切花。
此時他正在宮殿后的花園中準備今天的晚餐,答應給阿寶做的那頓火鍋。
宮殿之內,除了大殿之外,后面還有五六個房間,這是以前束行云和吳道人,加上后來的阿寶的居室。
房屋周圍還有一個花園,當初束行云第一次跟著吳道人進來的時候,花園中一片荒蕪,滿眼都是雜草藤蔓,還有不少蛇鼠盤踞其中。
然后吳道人和他兩人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把這個花園徹底清理干凈,然后再去山林中移植來各種花草樹木。
如今的花園,特別是這初春時節的花園,盡是花團錦簇,滿目秀色。
良景自然不能辜負。
束行云決定今天的火鍋就在這花園中吃,享受一下前世戶外BBQ的樂趣。
不過此時在花園中的,并不只有他和阿寶。
一名是十五六歲的俏麗少女,穿著布裳布裙,沒有多余的飾物,頭發簡單地扎成一條粗麻花辮,甩在恰如半吐花苞般的胸前,身材窈窕苗條,容顏雖然不能說是禍國殃民的那種級數,但勝在天真嬌憨,清秀可人。
這少女的名字叫李翠翠,和束行云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她的父母和束行云的父母一樣,都是被當年那頭跑出魔染之地的魔獸咬死的,不過李翠翠還有祖父祖母,以及一個當時已經成年的長兄,所以倒沒有像束行云一樣成為可憐的孤兒。
此時李翠翠正站在案桌邊洗菜,只不過和切菜切得無比專注的束行云比起了,這小妮子洗菜就不是那么認真了,不時會偷偷看一眼束行云。
眼若明星,頰生霞暈。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這少女有多么喜歡束行云。
一名是花信年歲的女子,容貌只能算中上,但是肌膚卻似欺雪賽霜,嬌嫩細膩地似要滴出水來,身子豐腴玲瓏,此時蹲在地上生火,從后方望去,那曲線似極了一枚讓人垂涎的成熟杏桃。
而在女子身旁,有一名十來歲的小孩,身材瘦小,其貌不揚,正在努力地劈著柴,小小的身軀舉著跟他身高差不了多少的柴刀,漢流浹背卻是一聲不吭,年紀不大,品性倒是極堅毅。
女子名叫杏娘,身邊的是她的兒子朱余,杏娘的男人在朱余剛出生不久,就去山外的世界打拼了,可是遭逢橫禍,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山外,剩下了杏娘孤兒寡母兩人。
杏娘人長得柔柔弱弱,但卻是極要強的性子,雖然村中不嫌棄她帶著個拖油瓶的男子不知有多少,但她并沒有改嫁,獨自將兒子李余拉扯長大,甚至在束行云父母剛死于魔獸之口的那幾年,還給了束行云不少的照顧。
束行云感激這個村子中的每一個人,而杏娘是他最感激的幾個人之一。
所以在兩年前,杏娘的兒子朱余不慎誤入魔染山林失蹤之后,束行云深入山林找了三天三夜,終于將居然還極為幸運地活著的朱余帶了回來。
而自那之后,杏娘隔三差五就會來殿中幫著清掃,或是為束行云縫衣補裳,燒水做飯,不知不覺間,竟已是像一家人了。
聽到身后傳來刻意壓抑的粗重呼吸聲,束行云回頭看了一眼神情堅毅的朱余,這小孩的性子,自然應該是來自他娘親的言傳身教。
束行云抽出了插在腰帶間紫府束心,隨手扔給了朱余。
“小魚兒,用這個吧。”
小魚兒是束行云給朱余起的小名,就像是阿寶這小名也是束行云起的,他似乎有種喜歡給人起小名的愛好。
而朱余頓時雙眼放光,開心接過他早已眼饞許久的紫色斧頭。
“好咧,云哥。”
杏娘在一旁看著相處宛如兄弟的兩人,抿嘴而笑,眼中的神色卻頗為奇特。
而束行云已經轉身,手中自觀斧持平,用斧身開始拍起案桌上的幾根黃瓜。
耳邊響起了富有節奏的密集的“啪啪啪”聲,不知杏娘想起了什么,突然亦是頰生霞暈。
雪膚紅暈,分外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