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如此突然,如此抵近,首領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凜冽高壓的風就擊穿他松散的繞體奧魂,撕裂開他的臉皮,摧毀部分面骨,將左眼的這一塊區域化為了碎末。
但下意識的后撤步還是救了他一命,讓那股風沒能擊中頭顱的正中,真是差點被一擊斃命。
兩三個后跳首領直接躍出數十米外,逃至了他自認為安全的地帶。
那恐怖的創傷根本不用去看,從瀑布般灑落的血跡都能知道有多嚴重,現在他甚至不敢用手去捂住臉上這恐怖的傷口,那樣只會更疼。
“你怎么會我的這招!難到只是看了一眼就能學會?”
首領大喝,他對這位無名少年的贊賞達到了頂峰!
“天賦異稟!”
他的奧能噴涌而出覆蓋傷處,再配合體內經脈奧能的流轉,臉上的傷口快速止住血,并且緩緩有自我愈合的趨勢。
這對他來說并不是多么危急的傷勢,在戰亂的那些年,這樣的傷,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上一次。
長久以來,為了活下去,懂得些許奧能治療之術很正常。
但令他非常不解的是,眼前這個不知名的少年,他竟會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接連的致命傷都弄不死他,明明只是區區一個奧明!
怨鬼似乎永遠不能被殺死,科舒威重新支撐自己跪了起來,忍痛拔出胸前碎裂的羽箭,讓肺葉再復運轉吸入空氣。
首領看著他這幅重傷瀕死的模樣,卻在奧能的感知不斷地涌出生機,原先被自己一發風壓震碎的腹部眾多血管,此刻接近完全復原。
“小子,你不是常人!我見過無數魂印師,哪怕是天征,不借奧能輔助的話,都無法再現你肉體的痊愈速度!”
他高聲稱贊著,手中動作卻不停,疾風驟起在他的身邊,不息地流轉著,掀起了沿途的泥土和蘆葦后,疾風又歸攏在雙手彈指間。
這是他最大輸出的風壓,以靈筑四重的實力,對一個還只有奧明的少年全力以赴,是他最崇高的敬意!
“你理應超凡脫俗,可惜偏要出這個頭!”
科舒威軀體無力到接近虛脫,迫于此,他只能咬緊牙關一手撐地維穩,單手捏指凝風,同樣是奧能輸出的最大功率,不過他的風中比首領多了賭命的決意!
“正義的獵人啊!戰亂之下,你的勇氣只是杯水車薪!”
說完首領彈出風壓,席卷起表層的泥土,蒼蒼破空。
疼痛占據滿科舒威的腦海,完全是靠著僅剩的戰斗意志去行事,他扯著嗓子怒號,配合彈指揮動。
“叩!”
兩股沛莫能當的風壓互相碾軋著,在一瞬間就糾纏出了橫掃整篇曠野的風暴,遠間山丘上的花海林木被強風吹動,像是斗獸場的觀眾,為他們飄搖著喝彩。
風暴尚且在對抗之際,首領卻絲毫不含糊,拔刀縱身飛躍,在漫天的泥土碎末和蘆葦殘渣間劃破出一道刀痕,目標直指跪地無法動彈的少年!
可他不成想,在自己架勢和破綻大開,又全無準備間,一閃寒芒猝然點至胸前,是那個少年!
在他眼中,本應連分寸都不能移動的科舒威,僅在彈指后的一瞬間,就撿起潰兵的棄刀,無聲奔襲至此處,借助飛揚的塵土,伺機伏擊自己!
勝負成敗在此一刀!
科舒威使出吃奶的勁,催發奧能以推動刀尖,艱難刺入首領周身的護體屏障,彼此奧能的碰撞,燒紅了刀身。
盡管首領已經盡其所能地去撐住屏障,但他還是眼睜睜的看著熔鐵般的刀刃,正在寸寸突破。
一介小小的奧明,能比肩我這個靈筑?!
首領內心驚駭,他突然害怕起來,仿佛科舒威有無盡神力,能藐視奧能修為的差距,比自己還要高上一頭!
不!這小子絕不可能只是奧明,他也是靈筑!是靈筑!
強烈的不自信亂了他的方寸,也讓奧能的輸出出現了疏漏,長刀再進一寸,見此,他忍不住伸手去抓住對方的刀。
為了止住它這位首領會不惜一切代價!
“很好,他上當了!”
科舒威艱難流出一點猙獰的笑,改推刀為撩斬,鋒利赤紅的刀刃順勢環切掉對方手掌,快如熱刀切油,噴濺的血液在刀身的灼燒下,也在奧能激振中灑為血霧。
這樣的變招確實占到了一時便宜,但壞處是,科舒威又沒能抓住機會,給出致命的一擊,而且,這可是他壓上了一切的一刀。
自身奧能有多油盡燈枯,只有科舒威自己知道。
科舒威后撤拉開,或再續攻勢這兩者都做不到,因此給足了首領從震驚中醒悟的時間,他閃電般一腳踢中科舒威的胸膛,讓他像塊破布般地飛出,落地砸起塵土。
“小子你輸了,可惜獵人終究只是和奧靈搏斗,真正的戰斗經驗太過淺薄,你剛才明明有一手好牌的!”
首領喘氣著,為斷掉的手腕處止血,再纏上繃帶,兩處開放型傷口讓他疼著齜牙咧嘴,回去怕是要躺上個把月。
這一次科舒威真的起不來了。
他并非首領所說的那樣天賦異稟,相反,從他進階奧明的那天起,天賦一詞,就被永遠的剝奪。
現在的油盡燈枯便是最好的證明——奧能稀少,明明是奧明六重的科舒威,體內的奧能總量卻只達到奧啟三、四重。這是他的致命缺陷,也正因如此,義父遲遲沒有教科舒威實戰的奧術。
也不是沒尋求過治療的辦法,但卻無一人能解,這在魂印師中是不幸的天生殘疾,而且是重度的那種……。
首領知道科舒威的自愈能力了得,不會再給這小子任何機會,他掏出匕首,快速靠近,俯身死死壓住科舒威,朝著胸口重重刺去。
科舒威以雙掌相擋,以被匕首無情捅穿為代價,勉強地攔了下來,劇疼對他已經沒有了意義,神經已經麻痹掉了。
“擋得住嗎小子,這次我看你怎么活!”
首領怒吼,猛地用力按下,刀尖狠狠刺入科舒威胸口,壓在科舒威雙掌和胸口上用力轉動了兩下后,他再拔了出來,這次改變目標,朝著心臟處刺去,要徹底拿下少年!
沒有別的反抗手段,科舒威再次以雙掌格住首領持刀的手腕。
“這是,最后一下!”
首領再次怒吼,刀尖一步步逼近,科舒威意識混亂,連眼睛都難以睜開,純靠本能用力抗衡。
噗!
溫熱的血灑落栽科舒威的臉上,手上受力瞬間一輕,他的意識也在這個瞬間及時清醒了一下,睜開眼,看見首領呆愣的表情和眼神,一把匕首赫然戳穿領的喉嚨,刀尖懸在科舒威的臉上,不盡的血流沿著刀身流下,灑在臉上。
“去死!”
科舒威什么也不管,猛地起身榨出自己最后的力量,推翻壓著他的首領,雙手握住他喉頭的匕首刀刃,全力拽動!
“死!死!死!”
他怒吼,將匕首扯出握在掌心,一刀一刀刺入拔出,直至自己再次失力癱倒在地。
倒下去之前,他看見了那個女孩——繪,她和她的銀發如此純潔,但白皙的手和華麗的衣服上,卻沾染了絕不應和她同框的,不潔的血紅污穢。
顯然剛才刺穿喉嚨的致命一擊,是由她親手給出。
“唔……咳……”
首領沒有科舒威那么強的生命力,他的瀕死絕無轉機。
“好樣的……咳……小姑娘,報仇……雪恨,漂亮!”
動脈破裂后滿嘴的血讓他口齒不清,想要去捂住喉嚨處的傷口,卻發現只有一只手掌。
“可笑哈……咳,我……早有覺悟,賊,總有……清算時。”
一個再也無力的少年,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還有不遠處昏迷的男孩。其實就算首領瀕死如此,只剩了不到一分鐘的生命,但他終究是靈筑修為,隨時可以再起幾發風壓,拉著他們同歸于盡。
但他沒有這個想法,的確如他所說,自己早有覺悟,沒有什么怨恨可言,心中也沒有魚死網破的狹隘。
從因饑腸轆轆而殺的第一個人起,在填飽肚子后,曾經的他望著尸體愧疚流淚,首領知道,清算總是會來的,而在這之前……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但是……你的呢,正義獵人……咳!”
又是一大口血嗆住了他。
“你的天賦……不為正義……而生,生來就是……殺人的料,圍繞著你的……善意不會太久,要做好覺悟,惡意遲早會來,這個世界是……是很殘忍的。我也曾和你……你一樣,是正義的……獵人。”
說完最后一個字后首領再無生息,捂傷的手垂下,任由動脈血流干。
首領臨終遺言說得再多也是徒然,科舒威早已陷入昏迷。
……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科舒威倦得睜不開眼,他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被人拖著走,蘆葦一根根地掃過他的臉頰,血糊在臉上的難受感不見了,清風吹過,反而有些清爽,有人為他擦過了臉嗎?
“舒赫……”
他小聲地呢喃,手悄悄摸向腰部綁著的匕首,小心地掩蓋起呼吸,又盡可能多地吸入空氣,他就這樣不動聲色地緩了幾分鐘,終于有了一點余力。
科舒威睜開眼,引入眼簾的是,一條原本不存在,卻在蘆葦蕩中,被艱難拖出來的泥路,潮濕的泥土中有深深的碾壓痕跡,兩側蘆葦被壓偏,而自己正躺在一塊木板上。
小心翼翼的調整姿勢抬頭,盡可能不發出聲響,科舒威的視線沿著固定在木板上的繩子,看見了那瀑布般灑落至腰間的銀發,和她身邊潔白的蘆葦花穗,這銀發與花穗正一齊飄揚在風中。
這個女孩叫什么來著?
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在被注視著,繪有點驚慌地回過頭來,眼中的怯生生在看見虛弱的科舒威后一掃而空。
“獵人哥哥醒了!”
她氣喘吁吁地轉身,累的滿頭大汗,汗水將她的銀發粘在了額頭上,打濕了單薄的衣裳。
科舒威心中一顫,淚水差點流了出來,因為他看見了,繪懷中抱著的科舒赫,他胸膛微微起伏著,雙腿還被仔細的包扎了一番。
直到現在,科舒威這才發現自己的胸口和腹部,以及雙掌也被好好的包扎著。
繪用那雙哭紅腫了的眼睛和矚目的淚痕,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一種莫名安心的感覺,沖刷掉科舒威所有的害怕。
他也還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不是什么怨鬼,壓抑的情緒再也繃不住,讓他潸然落淚。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謝你救了我!”
繪跪坐在他面前,用單臂給了科舒威一個擁抱,盈眶的熱淚滴在他的額頭上,女孩懷抱中的溫暖不輸那滴熱淚。
在往后的數十年,每當繪擁抱科舒威的時候,都會叫他英雄,是她十五歲時,挽住天傾的英雄。
其實他每每都會心藏愧疚,因為他說不出口,最開始要跑的是自己,最后殺掉首領,救了大家的,也明明是繪。
他不知道那么瘦弱的繪,是怎么抱著科舒赫,拖著沉重木板上的自己,一步步從曠野的蘆葦蕩,邁過崎嶇的山丘,跨過一條條小溪,回到了小鎮。
是靠她的肩頭和手掌磨出來的血?將潔白裙衣染成半紅的血。
沒有她的勇氣和堅毅,傷重的科舒威和弟弟真的能走出那片曠野嗎?
明明,她才是英雄,自己勉強只算半個吧……
但他又有些高興,因為在這往后數十年,自己有在好好扮演著,她的英雄。
“百拓,醒醒!重新展開結界啊!”
一聲非常焦急的高呼,將他從萬象蜃樓的幻術中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