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詳的氣息，是龍蜥領主嗎？

這是最糟糕的結果，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做了這個最壞的打算。在這個絕對陌生的深海，誰都沒有把握會遇到什么，全力以赴準沒錯。

但如果真是龍蜥領主的話，他們再怎么拼命也不過是徒勞，這下真的只能指望徐子凜的浮索了，若再不拉他們一把，怕是真的要交代在這深海了。

不鳴再次伸手拉動浮索，可怕的是依然沒有反饋。

那一絲游尾又一次短暫的浮現，隨后再次隱入黑暗，但這次不鳴看得真切了些。

“霧，你覺得會是龍蜥領主嗎？”

不鳴有些寒戰著說出，光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人心顫。

“我不能確定，現在我們距離海面一千二百米，就算是，也有突圍的希望！”

八紀巔峰的龍蜥領主，換成是人，它都快半步拂曉，幾乎領先了不鳴和霧快兩個境界，突圍只不過是理論存在，這一千二百米會是生死的界限。

雙方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黑暗中的它只是緩緩游戈，可以說它是在伺機而動，也可以說是謹小慎微。而它越是謹慎，不鳴和霧越是安心。

因為如果對方真的是龍蜥領主，就憑他倆展開奧能的弱小氣勢，龍蜥領主絕對會在第一時間沖過來，將他們絞殺，壓根無需這般忌憚。

越是安心，不鳴越是大膽。

“霧，準備拉我回來！”

不鳴小聲說道，他握著日淵，隨時準備直撲向游戈的神秘‘游尾’，來驗證這個猜想。

“可以交給我！”

鎖定目標方位后，不鳴提起日淵縱躍出去，帶著充沛的力道刺向藏身黑暗的它。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居然選擇拔腿就跑，速度還更勝一籌。

不鳴突刺落空，但仗著有霧的接應，他毫無顧忌，再一個縱躍追去死死咬住。

“竊火的后裔，不得，靠近！！”

咆哮的幻聽震顫不鳴的腦仁，讓他的身體失去控制，在水中翻涌。

這個神秘‘游尾’相當狡猾，而且反應也極為銳利，竟原地甩尾調頭，伸出利爪襲來。

就在幻覺下顫動的視野中，不鳴著看清了它的模樣。

它的確不是什么龍蜥，因為龍蜥不會如此駭人詭異——日淵散發出的光芒打在它森森白骨的臉上，不存一絲皮肉，破損的尖齒、殘缺的鼻骨、裂口的面頰均空空裸漏，散逸著不詳的黑氣。

詭異更甚的是，它的骨質結構像失控的癌細胞般，肆意地在臉后增生，形似龍須，卻長這在了這半狼半馬的頭顱上。

再看它的后背，則凸起了無數的骨刺，一如萬山山脊，交匯之于頭頂，并連接在聳立如鹿角的眉骨上。

它所散發出的，世外之物氣息，讓不鳴凝神呆滯了一瞬。

“霧！”

不等他開口，無形巨力就拽著不鳴急退至后方，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瞬息開合的金石拱門。

詭異的骨獸是靠著靈敏的反應才堪堪避開，這次換它頓感不妙了，它想轉身逃走，卻發現又有兩扇拱門悄然浮現，以三角之勢束縛了它。

霧沉呤，聲音在海水中似鬼魅飄蕩：“萬降生門，振”。

三座拱門齊鳴共振，磐巖崩裂聲在深海中響徹，位于正中的骨獸被無形巨力死死擠壓，發出一聲令人驚悚的哀嚎，但很厚，又在倏忽地一聲尖嘯后深海又重歸死寂。

“它擊碎了巖門想往海底逃！”

“追！”

不鳴當即暴喝提劍而起，而霧則伸手攔下了他。

她盯著不鳴的眼睛問道：“我們分明可以全身而退，你真的就那么想去淵底嗎？”

不鳴也看著她的眼睛。

“我們來深海一趟，絕不能空手而歸，要去！”

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但沒辦法，霧撒開手，瞥向骨獸逃遁的方向：“那我就舍命陪你，追！”

……

骨獸在海中遨游速度可不是人類能碰瓷的，哪怕不鳴身為天征九重，在這海中也得往后稍稍，雙方還能維持追逐，全都多虧了霧的萬降生門。

一扇扇拱門毫無前搖地開在骨獸的腦門上，逼迫著它無數次變道，無數次硬撞上去，一路留下的哀嚎不斷。

“怎么能游這么快啊！這玩意比飛機還難追！”

不鳴右手提著日淵，左手拽著不斷施法的霧全力向下推進，但仍然只能隱約看見骨獸擺動的游尾。

雙手決印的霧連連皺眉，她不僅要抗衡激增的海壓，還要負責阻礙骨獸的逃遁，層出的巖門快速地消耗著她的奧能。

“不鳴！再快一點！它快要脫離萬降生門的范圍了！”霧氣喘吁吁。

不鳴也喘氣不及：“快不了，水阻太大，到極限了！”

他全力追逐著，絲毫沒有留意到腕表早已被壓碎，現在，他們已經來到了比幻覺中更深的地方，也更為接近淵底。

骨獸再次尖嘯一聲。

其實，憑借著它卓絕的游速，骨獸有諸多的機會甩開他們，萬降生門毫無困住它的希望。

但它有著自己的想法，若不是這樣的等等停停，怎么能將他們拉入淵底？它盤算著，以身入局。

不多時，前方的骨獸猛地90度轉向，幾乎貼著淵底滑行出去，而追逐它的不鳴只顧著提速，沒能注意到驀然出現的淵底地面，等貼到臉前的時候已減速不及。

快撞上去的最后關頭，不鳴用盡全力將霧一把甩出，自己則如隕石般振開海底泥土層，直直撞碎硬巖，又翻滾著，沿淵底陡峭的斜坡摔落。

這是一個絕妙的機會，骨獸全速沖向不鳴，無形的利爪切破沿途的海水呈現出真空，它的攻擊兇狠無比，只可惜找錯了對象。

本應在翻滾中脫手的日淵劍，自主感應到危機的來襲，它驟然瞬移至不鳴身前，以劍身輕易擋下骨獸的利爪。

劍格上乍起強光，燒傷了骨獸亮藍的眸子，讓它短暫失去移動能力。

機不可失！

不鳴借翻滾的慣性，悍然出掌直揮骨獸面門，手腕處無垢護手力量激蕩，瞬擊出蒼白閃光，要比那雷霆還剎那，還猛烈。

蒼白瞬擊一掌正中，骨獸哪經得住這般力量，頓時被抽得倒飛而出，激旋著撞塌側方的大片的峭壁。

這只是不鳴臨亂的反擊，可沒想到骨獸如此不經打，略微吃驚后，他握過日淵劍，卯足了勁，沖向凹陷在石壁里的骨獸。

在一道圓滿的弧形刀光下，骨獸被斬去半截臉骨，大團的不詳黑氣被日光燙散。

抵近觀察，不鳴這才發現這骨獸無手無腳，只有粗壯的脖頸連著漸小的軀干，直至細長的荊棘游尾，且皆是滿鋪骨架，不存血肉！

連被他斬斷的臉骨下，都只是駭人的黑氣。

骨獸猛烈地抽搐掙扎，不知從何而來的虛空爪擊橫掃周遭，不鳴舞起日淵盡數格擋。

趁他分神，骨獸立馬高速逃遁，匆忙間，不鳴的劍氣縱橫，卻僅斬斷一半的游尾。

它高騰至海淵懸崖的地面上，死命地朝遠處遁去。

“萬巖疊引！”

霧雙掌一合按地發力，泥土下的淵底巖石驚現出不可抗拒的引力，下一瞬間骨獸便被牢牢按在巖面上，唯有徒勞的抽搐證明它尚且存活。

不鳴也騰至懸崖上方，看見被霧控死的骨獸，當即給她樹了一個大拇指。

“牛的，霧小姐，沒你就真讓它跑了。”

霧收掌，但引力不消逝，她警惕地看著不遠處的骨獸。

“這是什么生物，沒有一絲奧能也能這么兇悍，我感覺它不像這個世界的生物，或者產物？”

“你也感覺到了對嗎，世外的氣息，這正是我們所尋覓的！你可別下死手，它很脆的，不經打。”

不鳴腳步不停，徑直走向骨獸，詭異地黑氣不斷的從斷裂的面骨溢出，像是它的鮮血。

又一次的抵近觀察讓他看到了，這些骨頭皆是由不同骨骼拼接而成，形態各異。

它沒有手腳又困于引力，便只能像蛆蟲掙扎蠕動，對于不鳴的靠近它不為所動，只是低低哀嚎，但更像是在呼喚什么。

“跑得挺快，但怎么這么脆，我們還沒怎么動它吧？”霧說。

“可能是被神淵與山侵蝕了吧，徐執事不是說靠近神明就會夢魘纏身嗎，指不定它們受到的影響更重。”

“真的假的，還會有侵蝕嗎，你從哪里知道的？”

不鳴回頭對著霧燦爛一笑：“猜的，我幻覺都那么嚴重，它們沒理由能好到哪里去。”

每一口氣都要用力去呼吸，不鳴盡可能多地汲取海水中的氧氣，但還是有些呼吸困難。深海本來含氧量就極低，特別是他才結束激烈的追逐，正是需要大口呼吸的時候。

還好有霧從長袍掏出來的氧儀，能在海水中穩定冒出氣泡，緩解了呼吸的壓力。

催動著日淵放出更烈的光芒，不鳴駐足在骨獸的稍遠處，他環顧四周，暗的深沉，劍格的日光被海水層層阻礙，濃稠到仿佛連光速都能被遲滯。

偶有樹雕般的珊瑚生長于此，于日淵劍的光芒下色彩各異。

在這個像是烈火燎原后化為死地的海底，不斷有灰塵稀稀拉拉地從上方飄沉下來，不鳴想起山火肆虐時飄落的灰燼，真是寂寥啊。

他接住一粒下沉的灰燼注目：“這是？”

“有機物的殘骸，這里的生命也需要給養。”

不鳴再次環顧四周：“這里可不像是有生命的樣子，這個骨獸稱得上是生命嗎？”

霧從海底的泥地中扒開淤泥，拿起一具碎裂不堪的白獅魚尸體：“不久前有，但現在都死了。”

他低頭端詳泥地，無數微小魚蝦的尸體陳雜，像是沙漠中被掩埋的骸骨。

不鳴自言自語。

“這里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