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巍著身子,盡可能地擺出迎敵的架勢,可科舒威只需輕輕揮手,領域便會將不鳴雙臂猛地外拉,使其中門大開。
“我還有手段,我還有手段!”
他很是不甘心,可十五歲的身軀著實太過羸弱,壓根支持不了他發動腦海中的術式和劍招,強行為之會是在自殘。
科舒威清晰地明白,不鳴不會束手就擒,他體內奧能正在加劇激蕩,領域歸并所賦加的硬控效果維系不了太久,于是他也不打算廢話,弧刀端起刃口朝上,鋒尖遙指對方胸膛后當即推刀前閃,殘存的護體奧能和劍氣在渾厚力道下不過紙糊。
充斥全身的麻痹感陡然消失,世間歸于一寂,在短瞬失神后是無盡的劇疼和寒意,不鳴控制不了自己,做不到低頭去看,但他也能明白自己的胸膛已被貫穿,而且刀刃是相當地貼近心臟要害,甚至讓他不敢心跳,怕連一次微小起搏都會讓其撞上刃口。
還有最后一丁點的機會,殊死一搏!
強行聚攏起潰散的瞳孔,渾身的奧能涌動,壓住隨弧刀侵蝕的寒意,也護送僅剩的劍意抵達他的眼眸,不鳴瞪向那個鬼魅誅邪的面具,瞳中劍的奧義再度發動,那無視一切防御,直達目之所及處的斬擊,將在剎那間……
可一枚上拋的黑曜石殘刃擋住了不鳴視線,卡在極限的時刻讓瞳中劍已來不及另指別處,于是,凌厲無形的斬擊砍在了那枚殘刃上化作無數晶片,瞳中劍也因顯形而失去了“目之所及,即斬”的特性,它撞在科舒威的護體奧能上蕩然無存。
冷笑長哼,科舒威滿是不屑。
“這拙劣的故技重施也只對蠢貨才有用!”
猝然發力,北地弧刀找準心臟的位置向上展臂揮斬,直至一舉破開肩胛骨,帶著淋漓奔涌的血而出。
振刀,清刃,再歸鞘,科舒威解開領域,退后幾步給出不鳴仰面栽倒的空間,此般重傷已不是天樞魂印師能夠回天,更別提還施加了灼刀術,這位云圖玄門執行一科科長將在艱難的十來秒后喪失生機,死在這往日的北暮王府。
“收工,收工。”科舒威吐出一口不算輕松的氣。
滿是灰塵的泥地上,不鳴鼻尖散逸出最后一息,有一道細微無力的嘟囔同那些塵埃被這一息吹起,又輕輕落地難以聽聞。然而科舒威卻聽見了,他停下腳步摘下已有些破損的面具,側過殺氣散去后的眸子回答不鳴。
“謝了,你口中的勝之不武對我這種人是夸贊,我也回禮一句,拋開你的劍,你也算是個棘手的家伙。”
“去怨恨無上意志吧,它不站你們執行科那邊。”
說完,科舒威懶散轉身,舒展身腰活動關節筋脈,心中盤算著往日之影被束縛的大致方向踱步走去。很快他會從這個世界掙脫,回到風雨飄搖的靜默號上,只留不鳴尸身陷于洼地泥壤中,一如無數他弧刀下的亡魂。
他挺期待著,等回到靜默號上后一切會有什么樣的變化,命運之外的死亡,聽來就讓人好奇。
而在他走后,天空中連綿的細雨當即落盡,全城上下、漫山遍野的火光也轉瞬熄滅,剩下唯一照明著的朦朧月光在頓了一下后被收了回去,連帶著月亮被黑夜湮滅,然后是一片漆黑,仿佛從未有過明光。
這方世界停止了運轉,正在被銷毀,最后剩下只有不鳴,他和他流淌出的血液失去大地的依憑,向著無盡虛空跌墜,直至日淵劍格上的日光變為渺小的像素點,直至這粒像素點也被黑暗吞并……他似乎掉出了命運之外,再也無人知曉……
“咳……咳!”
一陣又一陣劇烈的顛簸讓躺椅上的桓祭司醒轉過來,他嗓子干澀發癢,咳嗽又咳嗽,卻沒有唾沫,只有點點火星被噴出,他枯木耷拉層皮般的胸腔劇烈起伏著,好比破爛的鼓風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出氣。
兩名信徒侍奉左右,將各自手中的藥劑猛地扎下,極寒鯨血被注入桓祭司血管中。
“祭司,您歸來不易……”
桓祭司喘著大氣抬起一根手指,在顛簸中費勁指準房門。
“去開門,我還有下一個來客……”
他的指命無可置疑,信徒當即起身大跨步至門后輕旋而開,走廊外綠色的應急燈光侵占向室內,一并投射下了佩杉月那正欲敲門的身影。
見來客有些遲疑,桓祭司開了口。
“請進吧,佩杉月。”
昏暗的室內不適合接客,另一名信徒按開了桓祭司身旁的臺燈,將光亮調節至柔和的淡橙色,他們的祭司太過衰弱,受不了亮堂的光線。
“永罰之徒?”
這輕聲的顧及被船外的末日喧嘩所遮蔽,但桓祭司是個明眼人,看得出佩杉月對自己兩位信徒有所厭惡,于是便屏退了他們,給佩杉月騰出了兩個遠近適宜的沙發位置,讓其選一個入座。
再次面對此人,佩杉月變得沉默無比,雙眼卻凝神地去游走在桓祭司的全身上下,去端詳他纏身的繃帶。
是因為太過久遠了嗎,佩杉月感覺不出他和當初在神淵與山贈與余火的那人有什么相似之處。
隔著厚實的船體,火炮和風雪聲聽起來遼遠,輕飄的痛苦呻吟聲自桓祭司身上傳來,他蓋著毛毯每呼出的一口氣都呈現出高溫的蒸汽。
“你為什么不說話。”
“你為什么不說話?”
幾乎是在同時,桓祭司和徐子凜的黑影開了口,說出一模一樣的話,只不過語氣略微不同。
是巧合嗎?
徐子凜看了對方一眼噤了聲。
聽見兩個人都在催促自己,佩杉月伸出自己的左手,一圈圈拆開其上繃帶,好讓桓祭司瞧見左臂那焦枯模樣。
“您纏著繃帶,也是像我這樣,被拜賜了余火嗎,還是余火本就是由您攜帶著的?”
“我快死了,揀點重要的問吧,衫月。”
“難道還這不重要嗎,我想知道的是,您就是那位賜予我余火的使徒嗎,還是只是另一名被選中的人,和我一樣?”
“我不是你在神淵與山遇見的那人。”
……
“不是嗎……”
佩杉月縮回了手,他忽地覺得眼前的桓祭司身上少了很多的秘密,也許給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許他也只是當初被無上意志選中的另一人,只不過自哪后皈依了宗教,成為祭司又用余火點燃自身,更能感受到余火指引……
一個同在棋盤上的棋子,又能比自己看清多少呢?
“就這樣信了?我要是他,我也不承認自己就是當初禍害你的那家伙。”
徐子凜在一旁低語,可桓祭司就像是能聽見一樣續說了一句。
“你的余火并非我所贈與,你看得出來我快死了,何來理由騙你?”
又是一陣的沉默,桓祭司愈發的疲憊,極寒鯨血在體內和滾燙的血液斡旋,他時而冷得發抖,時而熱得發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