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狼窩,又進虎口。
小凡被壯漢嚇得驚慌失措,身體不住顫抖。
“小凡,你躲遠一點?!标愑逞娮麈偠?,放下女孩,緩緩拔出長刀,向前探出虛步。
他能感受到對方洶涌的炁力,好似奔騰的黑色潮水要將自己撕裂。
一如夢境之中,蘇烈帶來的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
真是個難纏的對手!
某一個瞬間,蘇烈怒喝一聲,一步蹬碎腳下瓦片,跳出兩丈之高,他手中的青銅巨斧砸破深夜沉凝的空氣,帶著呼呼聲錘向少年。
這一斧,比當日來勢更為迅猛,龐大炁力鋪天蓋地,根本無法避讓。
這便是山之沉穩的力量嗎?
陳映雪站定腳跟,于雷霆萬鈞之際,決然橫刀在前。
只聽見“鐺”的一聲脆響,火花自刀身飛濺。
巨斧撞擊黑刀,震得他雙手劇痛,腦袋也發出嗡嗡嗡的聲響。
他身下的房梁無法承受如此猛烈的撞擊,嘭的一聲,連人一起砸落到底。
蘇烈看著黑漆漆的窟窿,難掩臉上失望神色,“嘿,原以為會有所長進,沒想到跟當日一模一樣,早知如此,當日就該把你劈成肉醬?!?
“今日亦不晚!”陳映雪大喊一聲,握刀從瓦片堆里蹦出來。
少年疾如雷電,縱情揮舞長刀,劈出數道刀氣。
刀氣成形,殘影不斷。
蘇烈趕緊收回巨斧格擋,后退五步,依然被猝不及防的一道刀氣劃破了臉。
“有點意思。”蘇烈久久沉穩的心臟開始躁動,一把抹去臉上的血,殘忍地笑出聲來。
陳映雪旋轉身子落到房頂,咽下一口唾沫,露出同樣放肆的笑容。
笑容在下一個眨眼間凝固。
只見蘇烈縱身一躍,手提巨斧猛撲過來,接連橫劈豎斬,拉出陣陣龐大斧風。
狂風吹散了陳映雪的長發,令他站立不穩,左右搖晃。
他并未躲閃,反而以相同姿態提刀直沖,飛身刺向前方。
這是完全不要命的一擊,即便僥幸得逞,青銅巨斧也會將他劈成兩半。
要么兩敗俱傷,要么一人收力避讓。
兩人相近,蘇烈看到了那雙漆黑的眸子。
這是他前半生里未曾見過的目光,帶著赴死的決心,毅然決然。
千鈞一發之際,終是蘇烈畏懼了。
他奮力側過身子,回掏巨斧,與冰冷長刀擦臉而過,而巨斧也落空,重重砸在房梁上。
二人相對而過,換了位置。
一滴黑紅的血珠落到風魂刀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陳映雪張開嘴,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方才他已使盡渾身解數,盡力讓自己的動作更快些,緊握長刀橫切豎刺,所選角度已極為刁鉆,可在強大的炁力庇護下,他始終近不了蘇烈的身,反被對方一記重拳打在胸口。
這一拳足以擊倒成年牦牛,更何況是孱弱的少年。
腥甜血水不住往喉嚨里涌。
陳映雪背對蘇烈,嘴里含血笑道,“果然??!便是不借魂器,你也能勝我。”
“短短數日,便有此進步,實屬難得,只可惜你是城主要殺的人,今日我不能再饒你一命了。”
陳映雪偏轉目光,看向遠處瑟瑟發抖的小凡,泠然道,“好,不過你要殺的人是我,切不可傷害她?!?
“我只需一顆人頭。”蘇烈作了肯定的答復。
陳映雪轉過身,收刀歸鞘。
他那張清秀的臉上,沒有一絲對死亡的恐懼,反而面朝蘇烈端正跪下,將刀放在左手邊,垂著頭,調整呼吸。
“來吧,荊州第一力士,讓我再看一次你的斧頭。”
蘇烈更加興奮了。
少年此舉絕非束手就擒,而是要復刻九州第一劍師風清揚的坐地殺人。
傳聞風清揚坐在地上,一瞬間拔地而起,手持利劍殺掉數十名帶甲武士,成為江湖劍客爭相模仿的絕跡。
——已至絕境,仍思奮力一搏。
蘇烈對眼前這個毛頭小子不由得欣賞起來,咧開嘴大笑道,“好,我成全你。”
御炁合一,蘇烈的身體懸浮在房頂上,手中巨斧發出幽深綠光。
一聲嘶吼聲中,山之沉穩爆發,青銅巨斧隨他一道墜落。
圍繞在他身邊的空氣被這股強大的炁力凝聚,宛若一頭猛虎,張開血盆大口撲向少年。
那股令人心顫的氣波抵達額間之前,陳映雪比照冊子所記之法,凝神聚魂,將炁灌注右手,火速拔出長刀,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沖飛至半空。
坐地殺人講求速度與力量的結合,須在一瞬間刺中敵人要害。
不過,他眼中的敵人不是蘇烈,而是青銅巨斧。
他的眼珠泛出森然紅光,意識隱退,幾股狂風旋繞刀身噴涌而出,與青銅巨斧直面相撞。
“咚!”沉悶的撞擊聲響徹云霄。
兩道氣波撞擊、四散,卷起石瓦形成一圈石瓦巨浪向外翻滾。
風魂長刀劈在巨斧上,竟將巨斧擊飛。
蘇烈也被這股悍然氣波斥退兩步,趕忙回身抓住斧頭,意欲再揮一擊。
一根銀簪破空而至,對準了他的眼珠,他急忙抓住斧頭擋在身前。
不曾想,銀簪攜帶無比強大的力量,將蘇烈連人帶斧擊退幾十丈遠。
銀簪破碎,蘇烈也停在侯爺府上空。
看著紛紛落下的銀簪碎塊,他知道少年身后有高人相助,對方修為應在自己之上,好勝心驅使他火速趕回長寧街,只見滿地狼藉,少年跟女孩已經逃之夭夭了。
陳映雪抓起衣袖擦掉嘴邊的血跡,盯著姬如夢的后背跳進悅居。
姬如夢落地,頭也不回,橫抱小凡往偏房里走。
“如夢姐……”
“這姑娘受驚過度,我帶她過去療傷?!?
“多謝。”
姬如夢低聲責備道,“先生吩咐過,不許你出門半步,你倒好,又把自己搞得血淋淋?!?
“不打緊,只是些皮外傷?!?
“屋里有傷藥,洗完澡敷一遍即可?!?
陳映雪“嗯”了一聲,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推開房門,赫然看到浴桶擺在床邊,上面還飄浮熱騰騰的水汽,桌上放有兩只白瓷藥瓶。
難道如夢姐猜到了?
方才她射出的那支銀簪,包含深沉炁力,將蘇烈輕易擊飛。
由此可見,姬如夢的修為不淺,照此推論,素文純豈不是九州無敵的存在?
陳映雪對那個男人越來越好奇了,他脫光衣服泡在浴桶里,閉上眼,默默運炁。
透過表皮,似乎可以看到一道道氣流貫通全身。
蘇烈并未給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炁一流動,便疏通了胸腔里淤積的殘血,連皮膚表面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若是停止運炁,傷口則維持原狀。
泡了一個時辰,傷口全都愈合。
門外恰時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姬如夢低聲道,“那女孩醒了,說要見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