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國，御華街，寶齋樓，二樓靠欄小桌處，涼憶單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剝著花生，正懶洋洋地睨著一樓說書人。

她對面的男子指尖一搭一搭地扣著桌面，折扇輕搖，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做派。

那說書人姓張，喚作張生，此時正于臺下講說，時而伴隨著一些夸張的肢體動作，繪聲繪色。

“上回說到，百年前仙魔大戰傷亡最慘的，卻是人妖兩族，妖族強大的支脈幾近滅族，除了未來得及入世的核心長老，便只留有幾個小輩活了下來，那群小輩，便是當今妖族少主那一代了。”

“不過…”

那張生說著，忽然一頓，搖搖頭，語帶惋惜，“不過當年那位少主本就在大戰中受了重傷，大戰后又強行將妖界抽離九州，懸居世外隱世不出，便也就無人曉得這位少主究竟是死是活了。”

涼憶聽著，隨手拿起茶杯微抿了一口，花生吃得多了，喉頭有些許干澀。

半晌，她戲笑道：“這位少主，命挺硬的。”

抬眸正對上那男子目光，對方似是氣笑，說話便也涼嗖嗖的：“可不是？就剩一口氣吊著最后竟也是沒死成，生生一個人強撐。”

涼憶只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轉而繼續剝著小碟花生，“那不然？大戰后十只大妖九只暈，還有一只重傷不起，長老又尚未出世，若說是等你們醒來，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她頓了頓，抬眸輕瞥了一眼那人，似是調侃：“尤其是你，弈辰，你睡了個七天七夜，族人都差點以為你要翹辮子，已經在給你準備后事了。”

再者，她沒說，若是等他們醒來，恐怕她早已被四溢的妖力撐的爆體而亡了。

“我…”被喚作弈辰的男子似乎還想說什么，豈料剛張口就被對方迎面塞來一個饅頭堵住了嘴。

只瞧見罪魁禍首狡黠地沖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別再多說，繼續聽那張生講下去。

弈辰閉了閉眼，深呼吸，不生氣，這是他看著長大的，是妖族的少主，是九尾最后的血脈，不能打死，忍忍……

睜眼卻見涼憶又瞧向了那張生。

一樓臺下有人叫道:“張生！講了這么許久的妖族，不若講講我們人族！大伙兒可都想聽聽嘞！”

張生大笑著晃晃腦袋，抬手撫了撫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須：“莫急莫急，既如此，那我也不好拂了興致，諸位，且聽我一一道來。”

張生清了清嗓：“要說大戰時的人間，那可謂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因人族百姓并不如其他三族一樣會些許法術，所以戰時才是真正的毫無抵抗之力，諸位可知，如此情形下的人族，又是如何延存至今的？”

他哼哼了兩聲，后竟是吊著胃口，不往下說。

臺下有人等不太急：“張生，你可莫要再賣關子，大不了大伙兒一會兒多賞幾吊銅錢與你，大伙兒說是不是？”

涼憶循著聲音來源望去，眉尾微挑，捧哏，人間竟還有這種賺錢法子？

還未開口，便見得弈辰笑瞇瞇的，“不許學。”

嘖，凈愛管人。

目光瞧回那張生，只見他哈哈笑著：“哈哈好好！諸位莫急！莫急！百年前仙魔大戰，安平國死傷慘重，瑞獸白澤不忍世間悲慘，乃賜福于吾皇。”

“吾皇本就英勇善戰，得了瑞獸賜福更是如虎添翼，后不惜犧牲皇子也要護得百姓平安。”

“吾皇愛民，后又與其他各國聯盟，共同抵御魔族，大戰結束后，又親自與其他各國前去求了四大神獸。”

“四大神獸心懷天下，天道為證，以身證道，也助人族百姓得以修煉，百世安寧。”

從張生口中可以得知，人族大多數人最初是無法修煉的，能夠修煉的只有極少數天才。

而四大神獸最后，卻讓人族百姓皆得以修煉，但能夠修煉到的境界，也只能由個人天賦決定。

如若此人天賦不高，終其一生，可能最多也只能達到靈師的等級。

而其他三族相對人族天賦普遍較高，修煉起來相對容易，但卻因大戰后，皆變得人丁稀薄。

四大神獸雖能讓人族得以修煉但而其他三族的天賦法術，人族也無法學會，最多只能尋找平替之術。

聽罷，涼憶心下訝異，轉頭卻望見弈辰能夾死蒼蠅的眉心，嘴邊的問句轉了調，成了調侃：“瑞獸白澤什么時候轉了性子，倒有閑心來賜福這處的皇帝？”

“……在此之前我從未來過此地，更別提什么賜福，更不知道安平國的什么勞什子皇帝。”

涼憶伸了伸懶腰，“那就是說，是他們胡編濫造？只是…”她微微笑道，“只是不知道，這胡編濫造的是人，還是君？”

這張生胡說倒還好，若是從宮中傳出來，那便有意思了。

但看眾人反應，卻不似那張生信口胡編。

而且，保護國民怎的又跟犧牲皇子扯上了關系？又不是什么獻祭。

疑點太多。

涼憶斂眉，杯中茶水已盡，她慢悠悠給自己續上。

更重要的，當初來求朱雀他們的確有其人，可她卻從未聽說過，那幾人中有什么皇帝國君。

還是如此彈丸小國。

既然有人冒領了這份功勞，那么原先真正的功臣，又被安排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有意思…

涼憶拍拍手上碎屑，站起身來：“走吧，聽不到什么有用信息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弈辰挑挑眉，投來一個詢問的目光。

他可并不記得他們眼下有什么重要的事。

涼憶指了指喝剩的茶水和吃了大半的花生，指了指腰間荷包，無辜地攤攤手：“我沒錢，所以，我們得跑路了，這還不夠重要嗎？”

弈辰：……

弈辰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崩裂：“你…你沒錢還領著我直接往安平國消費最奢侈的店走？”

“所以我只要了一壺茶水和花生米啊，饅頭還是自帶的。”涼憶頷首，頗有幾分理不直氣也壯。

最后兩人是借著如廁的由頭翻窗走的。

九尾天狐和瑞獸白澤因沒錢付飯錢而跳窗跑走，說出去是不會有人信的程度。

兩人在御華街口相對無言，弈辰開口道：“我們似乎很有必要找一份收入來源？”

涼憶撇撇嘴，表示默認。

但他們二人，一不會口才二不會雜耍，直到走到南風館，涼憶笑瞇瞇地轉頭問他：“你要不要考慮去當個小倌？”

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