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高若雪嬌嗔一聲，雖然已為人婦，但終究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被一個剛認識一天的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仍然有些不習慣，雖然這個男人已經是她的夫君。

“喔…喔…哈哈，不好意思，唐突啦，唐突啦！”

李云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收回粘在高若雪臉上的目光。他不是沒見過美女，只是像如此這般未施粉黛，嬌羞無限的古裝美女，一時亂了心神而已。

……

“夫君”

“娘子”

一陣略微尷尬的小沉默之后，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

“夫君先說。”

“娘子先說。”

再一次撞車之后，兩人相對而視，高若雪低頭抿嘴，兩頰浮起酒窩，李云峰哈哈一笑，氣氛從局促突然變得輕松起來。

“夫君，家里就你一個人嗎？”高若雪問道。

“是，爹娘已經離世，也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只剩我了，也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李云峰眼里有些迷茫之色，這是穿越后遺癥，他還沒從幾個時辰前的穿越回過神來。上午還在辦公室當社畜，下午就來到大唐，晚上還要和一個陌生的唐朝小娘子洞房花燭。這事兒，擱誰身上不迷茫？

“夫君和奴家一樣，也是可憐人！“高若雪低著頭坐在床邊，泫然欲泣。

“倒也，不怎么可憐！”李云峰道。

對他來說，前世也是孤兒一個，天生天養一個人長大，好像沒什么區別，也談不上可憐。

“那…夫君不想念爹娘嗎？”

“沒有，爹娘去世得早，沒什么印象，我是寨子里的叔伯嬸娘養大的，他們對我很好。”

李云峰一邊融合兩個人的記憶，一邊回答高若雪的問題，有些心不在焉。

“夫君沒什么要問奴家的嗎？”

高若雪見李云峰有些恍惚，沒有再追問，而是將問題轉向自己。

“喔，既然說起來了，那娘子給為夫講講，你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家里…沒人了…都沒了！”高若雪低下頭，好像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憶，聲音有些顫抖。

“好好，我們先不說這個，不說這個！”

李云峰看著眼前這個飽經風霜的小姑娘，有些心疼。于是，他決定暫時終止第一次交流，他們好像都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要不，娘子先歇息吧，今天也勞累了一天了，以后再說。“他起身道。

“夫君，我……”高若雪抬起頭，有些怯懦和不安。

“沒事，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后面有的是時間。”李云峰盡量把語氣放得溫柔一點。

“今天你睡在這個房里，我去旁邊屋睡，不用想太多，好好歇息。”

說完李云峰從衣櫥里重新抱了一床被褥，準備離去。

“夫君，我們……”高若雪看著正要離開的李云峰，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李云峰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好像想到了什么，回頭說了一句，“娘子，來日方長！”

“嗯，夫君，來日方長！”說完，高若雪還使勁點了點頭。

……

躺在床上的李云峰終于靜下心來，看著房頂的茅草和窗外的星空，他再次確認自己沒有做夢，他真的穿越了。

下午排隊的時候，他已經大致搞清楚了所處的時代，鄉民也說不太明白，但從交談中他聽到了一些熟悉的詞語，楊貴妃，安?山。

北方在打仗，朝廷的郭子儀大將軍和范陽的安?山打得不可開交，長安洛陽都丟了，聽說皇帝陛下逃到了蜀地。老皇帝的兒子換了個地兒登基，正在組織天下兵馬對抗反賊。

命苦，人家穿越不是太子就是皇帝，再不濟也是公卿王爺，最慘也得是個落魄貴族吧。他李云峰倒好，穿越成了農民，還是一個舉目無親，連田都沒一塊的貧農！

大唐發展到今天，經歷了貞觀永徽開元幾個盛世，人口大大增加，相應的土地兼并也不可避免的嚴重。朝廷已經沒有多余的土地發給老百姓了，永業田口分田更是一概沒有。加上李云峰的爹娘去世得早，又沒給他留下什么像樣的家產，除了這片兩房的茅草頂院子，竟是一貧如洗。

身體的主人，原來的李云峰，小時候倒是讀過幾年鄉塾，但也僅是認得些字而已。

所以，沒有田地，算不得農民，沒有功名，算不得讀書人。加上人丁不興，就連府兵的名額也與他無緣。

從小到大，靠著村民救濟，吃了上頓沒下頓，也漸漸長大，后來靠著上山下河，才慢慢活了下來。

慘！怎一個慘字了得！李云峰暗暗咂舌。

現如今，北方安?山史思明的造反大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連長安洛陽兩京都被反賊攻占。肅宗李亨和他爹玄宗李隆基，一個在蜀中，一個在靈武。

李亨的兒子，廣平王李俶掛職天下兵馬大元帥，郭子儀領副元帥主持工作，正努力收復失地，消滅叛軍。

連朝廷都是朝不保夕，何況百姓。

至于白天夸下海口的一年之約，現在想想更是笑談。按歷史的走向來看，安史之亂還有幾年才會結束，目前兩京淪于敵手，科舉怕是早就停考了。安?山在洛陽稱了帝，倒是開了科舉，但沒多少人敢去參加。

一朝天子一朝臣，做了安?山的官，以后就很尷尬了，所以，這也不是李云峰會考慮的出路。等郭子儀收復兩京，皇帝還都長安重開科舉，到時候再說吧。

眼前的情況，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媳婦兒，還是名將高仙芝的女兒。

既然是官家小姐，如今一朝鳳凰落入土雞窩，也不知道會不會嫌棄他李云峰。

還有那個一米九的李三刀，相當于買一送一的陪嫁貨，用好了倒是個好助力，用不好，呵呵，那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就這樣，有一出沒一出得想著，李云峰不知什么時候進入夢鄉。

夢里有明亮的辦公室，斑馬線上對流的人群，畫面一轉變成血與火之間，騎著戰馬對沖的騎士……

當然，還有一張俏生生的小臉

……

相對于院子里窩棚下李三刀的鼾聲如雷，高若雪久久不能入眠。

三年前，父親被一道圣旨斬于軍中，接著是滿門抄斬，家里的男丁全部被屠戮一空，女眷充入掖庭，曾經的顯赫一時的家族瞬間灰飛煙滅。

三年來，在暗不見天日的囚禁和勞役下，母親，姨娘，姐妹，相繼去世。那個陰暗潮濕的掖庭宮，像一只噬人的猛獸一般，吞沒了高若雪所有的希望和堅持。

高若雪原以為自己也會像母親他們一般，在這里死去，腐爛，然而宮里一道小小的懿旨再次改變了她的命運。無數個像高若雪一樣的掖庭婢被發解出宮，強行推送至各州縣，成為帝國人口繁育的工具。

“或許，沒那么糟。”高若雪心想。

她的夫君李云峰，身高相貌都是中上之資，說話也好像謙和有禮，并不像一個農家子弟。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了他的關心與憐惜。

“就是，太窮了些。”從小錦衣玉食的她，看著黃泥土墻被燈油熏出的黑色陰影，被褥上花花綠綠的補丁，微微蹙眉。

“但是，那又如何呢？”

高若雪微微一笑，想到那個睡在隔壁的良人，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