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該死的戰爭已經讓國庫虧空,蘭尼斯港自以為是的蠢獅子還慫恿國王舉辦比武大會。”
瓊恩·艾林很晚的時候才回到首相塔。
羅倫跟隨柯蒙還沒有走進客廳,就已經聽見首相在抱怨著。
仆人將二人請了進來。
燭臺將會客廳映照的宛如白日,公爵和夫人分坐于客廳兩邊。
“羅倫·霍桑?”
公爵比羅倫預料的還要年老,頭頂的頭發也只比身旁的柯蒙學士多一些,但目光依舊銳利,鷹鉤鼻也在滿臉褶皺的臉上格外突出。
“公爵大人,萊莎夫人。”
羅倫微微躬身。
萊莎也不是他印象中尖酸刻薄的模樣。
她身形消瘦,面龐美麗,眉眼間略帶一些憂郁,獨自坐在靠近壁爐的地方,棕紅色的頭發垂落肩頭,增添了幾分溫柔。
萊莎點了點頭,目光在羅倫臉上停留片刻,眼神有瞬間的清明。
和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樣的年輕,但……這不是他。
萊莎此時似乎有些困倦,“你們先聊,我要上去休息了。”
她神情恍惚,起身向樓梯走去,但不知怎地,突然被腳下的密爾地毯絆住。
伴隨一聲驚呼,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羅倫眼疾手快,兩步跨了過去,將她堪堪接住。
有驚無險之下,羅倫松了一口氣,隨口說道:“夫人有孕在身,應當注意身體。”
“什么?”
萊莎驚魂未定,漂亮卻消瘦的臉蛋由驚恐轉為驚訝。
公爵和學士也愣在那里。
羅倫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魔法給坑了,急忙說道:“抱歉……夫人,是我誤會了。”
萊莎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后知后覺地想起月事的確許久沒來了。
她退回椅子上,“柯蒙學士,麻煩幫我檢查一下。”
學士上前半跪在地上,伸著長長的脖子將耳朵貼在萊莎肚皮上。
首相塔里悄無聲息,只有火光明滅不定。
過了一會兒,學士滿臉喜色爬了起來,“公爵、夫人,我必須恭喜二位了。”
公爵是有了一些笑意,但羅倫只從萊莎眼里看到了惶恐。
他在五指半島時,偶爾聽到人們談論萊莎,每一次都伴隨著流產的消息。
無論如何,當了一回送子童子,公爵夫婦對羅倫的生疏感一掃而空。
萊莎似乎也恢復了些精神,要羅倫將她送至臥室。
羅倫完成任務正要告辭,萊莎突然問道:“你也來自五指半島?”
“是。”羅倫惜字如金。
萊莎點了點頭,伸手將腰間的衣帶解開。
羅倫默默退出臥室。
下了樓,柯蒙學士已經回去,只有瓊恩·艾林獨自待在客廳里。
獨處的首相神情有些沉重,聯想到他前兩任妻子和萊莎的多次流產,以及不幸罹難的諸多繼承人,羅倫也有了一些同情。
客廳的桌子上有一壺茶,見還有些溫熱,他便倒了一杯遞到瓊恩身前。
首相回過神來,“羅倫,你不會怪我吧。讓你遠離家鄉,傳召到君臨。”
“當然不會,能做大人的侍從在下榮幸至極。”羅倫回答道。
瓊恩笑了笑,接著說道,“杰諾斯那個蠢貨還想將他的兒子送到我身邊,君臨已經夠臭了,這座城堡里的屠夫也夠多了,我可不想再要一個。”
羅倫啞然,總算知道都城守備隊司令為什么看自己不順眼了。
從首相塔回到裙樓里自己狹小的房間,羅倫躺在床上卻不由回想起王后的滿頭金發和公爵夫人的大胸脯。
他甩了甩頭,將紛亂的思緒趕走,長夏里少年的荷爾蒙總是會壓制他早已成年的心智。
……
當光亮從狹窄的窗戶映射進來時,羅倫已經醒了。
院子里還有些清冷,他繞過首相塔,又穿過一道墻,進入了紅堡的神木林中。
他昨天在城墻上時,就發現了這里。
神木林空無一人,蒼翠的榆樹、柏樹與黑色三葉楊挺拔昂揚。
高大而古老的樹林將天空分割的支離破碎。
庭院森森,不免有些許陰冷。
羅倫走了進來,和在五指半島時一樣開始了晨練。
先是繞著外圍的林間小徑跑了幾圈,又穿過幾條曲折的小路,忽然眼前一亮,一顆巨大的橡樹出現在眼前。
枝繁葉茂的樹冠遠遠高出周圍樹木。
晨光從間隙漏了進來,橡樹下是開著暗紅色花朵的龍息草。
橡樹樹干上,爬滿煙莓藤蔓,藤蔓間隱約可見一張蒼老的臉龐。
羅倫未作理會,在樹冠下繼續鍛煉著。
一陣微風穿過,樹冠間的光影隨之舞動。
樹葉間的沙沙聲如同呢喃低語。
羅倫驟然停下腳步,那張蒼老的面孔正默默注視著他。
皺著眉頭走到心樹面前,羅倫猶豫著緩緩抬起一只手,指間即將觸碰到心樹,不遠處傳來幾聲金鐵相擊聲。
幾只烏鴉簌簌而起,越過紅堡城墻,落在高處的鐵鼓鐘樓上。
羅倫悚然一驚,轉身離開神木林。
首相塔所在的院子里,已經有兩人在比試劍術。
另外有一個滿頭紅發,略顯瘦弱的侍衛在一旁觀戰,時不時做出指點。
羅倫好奇地走過去觀望。
在五指半島時,他更注重體能訓練,戰斗技能也只是跟著父親和老布洛學過一段時間。剛開始時二人還興致勃勃的教導,沒過兩年就各自推托年老體衰或者事務繁忙。
還好小布洛足夠強壯,而且英勇無畏,兩人閑暇時便互相磨煉技藝。
作為公爵護衛,眼前的兩人攻防之間有許多可取之處,而旁邊指點的紅發護衛也總能指出兩人的缺陷。
羅倫津津有味地看著。
后面的裙樓里,陸陸續續出來一些人,他們也走過來觀戰,或者在另一旁的空地上對練。
“嗨,中指大人。”
充滿嘲諷的稱呼從背后傳來,羅倫不做理會。
一只手狠狠地拍在他肩膀上,“早上好啊,中指大人。”
羅倫迅速抓住這只手,在眾人驚呼聲中,一個過肩摔將身后之人摔在前面空地上。
“早上好,我是羅倫·霍桑。”
地上的男子齜牙咧嘴地爬起,顯然摔的不輕。
“唔……這一招不錯。”
“哈哈,修夫,你不是要給新來的小子一點兒顏色瞧瞧嗎?”
圍觀者開始起哄。
男子憤憤不平地沖向羅倫,但紅發侍衛卻橫插進兩人中間,“修夫,禁止私斗,要打的話就上場打。”
修夫取過一把鈍劍,臉上五官扭曲,一副兇狠的模樣:“竊取我位置的卑鄙小子,讓我看看你還有什么能耐。”
羅倫啞然,他昨天已經聽學士說過此人,本來為他安排了艾林谷另一家貴族做侍從,但他以生病為由一直沒有離開紅堡。
兩名比試的護衛退下,將場地讓了出來。
羅倫也上前取過一柄比試用的鈍劍。
修夫正是羞怒至極,毫不客氣的攻了過來。
他招式雖然大開大合,卻又能掌控其中的角度和力度,再加上身寬體胖,力大無比,羅倫一時竟然只有招架的份。
“羅倫,現在求饒滾出紅堡,我可以手下留情。”
修夫一副讓他不死也要重傷的架勢,鈍劍直往腦袋和胸口招呼。
“休想。”
羅倫冷靜應對。
只過了幾個回合,他微不可察的笑了笑。
修夫再次揮劍劈砍,羅倫卻一改常態,不退反進。
格擋住砍來的一劍,羅倫快速變招,削向修夫持劍的雙手。
修夫頓時手慌腳亂,想要后退。
羅倫卻已經近至身前,長劍架住他的劍柄,一個肘擊,攻向修夫胸膛。
修夫重擊之下踉蹌倒地,長劍也脫手而出。
紅發護衛將他拉起,“修夫,我告訴過你,要學會及時變招。只依靠自己的蠻力照本宣科,遲早要吃大虧。”
“馬文·貝爾摩爵士,我先退下了。”
修夫臉色通紅,在圍觀者的哄笑聲中跑開了。
羅倫這才知道,紅發男子原來是鷹巢城侍衛隊長。
馬文掃了一眼,侍衛們方才收斂了一些,“還有人想要試試嗎?”
見有人躍躍欲試,他扭頭望向羅倫:“你還能撐住嗎?”
羅倫點了點頭。
老布洛常常告訴他,了解更多的戰斗風格,戰場或者決斗時才會多一分勝算。
馬文先點位年輕的貴族,“瓊恩·普萊爾,卵石島的家伙,比修夫機靈多了,你小心一些。”
羅倫道了聲謝,當先攻了過去。
兩人斗了十幾個回合,瓊恩敗下陣來。
“艾德蒙·石東。”馬文猶豫了下,又叫了一個人出來,“這些家伙里面的好手,若是撐不住了及時認輸。”
羅倫看出來他的好意,再次點了點頭。
出戰的是位壯碩男子。
兩人手握鈍劍,警惕地望著對方。
金鐵相擊聲中,試探過幾個回合,又各自站回原位。
鈍劍沉重,羅倫手臂有些發酸,卻驚訝的發現艾德蒙握著的鈍劍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他知道碰上硬茬了,眼中戰意大勝,再次攻了過去。
直到兩人皆汗流浹背,馬文才出聲叫停了戰斗,“公爵大人快上朝了,今天就到此為止。”
他們默契停手,羅倫胳膊幾乎麻木,默默用魔法促進血液循環。
艾德蒙將鈍劍放在架子上,聲若洪鐘地說道:“你,很不錯。”
“你也是我遇到過得最強對手。”
之一,羅倫暗自補充道。
“你倆就別互相吹捧了。”馬文笑著拍了拍羅倫的肩膀,“之前那招,從背后摔人的那個,太快了,你怎么做到的?”
“哦,很簡單的擒拿招式。你得……這樣抓住對方胳膊,然后肩膀抵住……”
羅倫一邊給他做演示,一邊講解。
旁邊三三兩兩的人也圍了過來。
招式很簡單,機靈一些的一聽就學會了。之前和羅倫對戰過的瓊恩·普萊爾和旁邊的人笑鬧著,看誰能試著給他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