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幾聲槍響過后，蛭子神如黑泥塑成的身體多了幾個洞，轉瞬之間又恢復原狀，不痛不癢。

“吾忘記告訴這個時空的汝了，人類的兵器對于吾輩，是起不了作用的。”

蛭子神不閃不避，似笑非笑，嘲諷著他。

神原慎介淡淡一笑，從懷中掏出了另一把手槍，再度朝蛭子神射擊。

那把手槍平平無奇，只是射出的子彈通體純銀，邊緣附帶繁復的花紋，隱隱流轉著奇妙的光芒。

高速襲來的子彈對于蛭子神來說，不過是速度極慢的小石子而已。

渺小的石子越來越近，即將接近水波不興的黑色湖面。

嘴角溢出一抹輕蔑的笑意，蛭子神依舊站在原地，沒有躲閃。

“這是組織的破魔彈！”賓加緊急呼喊道。

話音未落，他的身后也傳來幾聲槍響，一個矮小的身影舉著手槍，站在茶室側門處。

蛭子神已經來不及躲避了，破魔彈準確命中了祂的胸口。

小石子落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水中，消失無蹤，一時間風平浪靜。

蛭子神的輕蔑笑容停留在臉上，表情逐漸呆滯。

藏在表面黑泥之下的無數暗流，瘋狂涌動，瓶面乍破，水花四濺。

祂捂住已經開始崩壞瓦解的胸口，驚疑不定地望向了神原慎介。

與此同時，賓加與木場警部的身體從傷口處開始消融，并迅速向外擴散。

賓加瞪向了茶室側門，眼神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似乎直到死前，也不明白子彈為何會從背后襲來。

很快，他們的身體消失在了榻榻米上，僅留下了兩灘黑水。

“賓加說得沒錯，這是組織針對怪異生物新研發的破魔彈，也叫銀色子彈。”

神原慎介一邊說著，一邊毫不留情地射擊。

小志保也從側門緩緩走入，清冷的眸子毫無波瀾，她也從背后擊中了蛭子神數槍。

破魔彈，就是神原慎介隱藏的秘密武器。

世間既然有妖魔橫行，就肯定會有化解之法。

這種破魔彈就是由黑衣組織研制出來，專門對付世間怪異生物的特種武器。

它能攪亂怪異體內的存在本源，使之混亂并走向崩壞。

貝爾摩德在面對中島誠時，就曾使用過這種特制的子彈，將他半吸血鬼化的身體徹底摧毀。

可惜的是，它效果雖好，但造價奇高，且數量稀少。

只有黑衣組織的最高層成員才有機會配備，基本屬于無價之寶。

像神原慎介這種尚未獲得代號的成員，哪怕一枚，本來都沒有資格獲得。

然而，在臨行前，貝爾摩德卻悄悄塞給了神原慎介十枚之多，以備不時之需。

利用蛭子神無從知曉的破魔彈，他制訂了這個引蛇出洞并一網打盡的計劃。

首先，他自投羅網，主動面見偽裝的島袋君惠，并引出已是人魚的木場警部。

其次，他多次朝蛭子神開槍，使祂麻痹，誤以為手槍不會對祂造成傷害。

最后，他換上破魔彈，對蛭子神及人魚造成致命打擊。

盡管計劃進展得非常順利，但神原慎介依舊保持著冷靜。

他將濃縮了姐姐關心的銀色子彈，持續不斷地射入蛭子神漆黑的深淵內，炸起一朵朵水花。

幾股如石油般的黑色水流噴薄而出，蛭子神的身體逐漸萎縮，就像是泄了氣的氣球。

“哈哈哈！”

蛭子神卻陡然發出了一陣異樣的大笑，震耳欲聾。

接著，祂的身體驟然分化為兩半，其中一半化作黑霧，籠罩在了茶室上空。

黑霧彌漫，迅速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神原慎介困在了牢籠之中。

神原慎介在猝不及防之下，身陷囹圄，但仍在冷靜尋找黑霧織成的網的縫隙，嘗試脫身。

“神原！”

小志保急忙上前，想要幫他，卻無從下手。

“不必掙扎了，這是吾用體內將近一半神力制成的毀滅之網。”

蛭子神的聲音依舊刺耳，但卻虛弱了很多：

“吾不得不夸贊汝的手段，竟真的能打敗這個時空的吾。但是，到此為止了。”

黑洞般的雙眼中射出無窮的惡意，祂表情猙獰地說道：

“由賓加的遭遇，吾得知了汝的吸血鬼體質。的確，吸血鬼之血能灼燒吾輩的身體，并難以復原。”

“但相對的，吾也能利用吸血鬼血液的特殊性，制造出專門對付吸血鬼的毀滅之網。”

“它能鎖定汝身上流淌的吸血鬼血液，并加以抹殺！”

“汝死定了！”蛭子神惡狠狠地宣言道。

宛如被兇惡的天敵盯上了一般，神原慎介如芒在背，渾身上下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眼看著毀滅之網逐漸縮小，即將觸及他的身軀，他如墜冰窟，感到渾身的血液即將凝固，不禁打了個冷顫。

死到臨頭，凝視著黑泥垮塌、身體癱軟的蛭子神，他反倒平靜了下來：

“如果能跟神明大人同歸于盡，于我而言，應該算是榮幸了。”

“同歸于盡？”蛭子神嘲笑道：

“別蠢了，人類。吾此刻仍身處神域且存有神力，只是在這個時空即將死亡而已，卻能在另一時空復蘇，而且記憶也能得到保留，意識更是唯一的。而汝呢…”

祂咂咂嘴，搖了搖頭，擺出一副遺憾的姿態：

“由于毀滅之網的抹殺神力，汝的身體即將被它徹底消除。無論是這個時空，還是之前的、之后的所有時空，汝都將不復存在。”

“也就是說。”

盡管身體已經衰弱到了極致，蛭子神仍得意洋洋地宣判了神原慎介的死刑：

“汝將化為虛無，從物質世界徹底消失！哈哈哈…”

我要死了嗎？短暫一生留下的所有印跡都將被抹除嗎？

神原慎介對此毫無概念，因此也沒有多少恐慌，只是眷戀地看向了網外的小志保。

我的存在徹底消失了，志保的命運會重置嗎？她能在黑衣組織中存活下來嗎？還會有人愿意舍命保護她嗎？

還有蘭，她會過得幸福嗎？還會一直等待下去嗎？等待著已成虛無的戀人？

至于姐姐克莉絲，她會不會感到寂寞呢？

…

無數片段如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他留戀著這個世界與這幾個女人。

倏忽，黑霧凝結成的網停止了收縮，并朝另一方向瘋狂收攏。

神原慎介回過神來，卻見小志保渾身是血，主動鉆入了網內。

原來，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大量鮮血噴灑到了黑霧之中，致使毀滅之網方向倒轉。

神原慎介猛地反應過來，服用過APTX-4869的她，在三天時間內，同樣擁有著吸血鬼的體質。

“志保！”

他哀嚎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找出懷中匕首，試圖割腕救她，但已經來不及了。

黑霧已完全覆蓋在了她嬌小的身軀上，如套上了一層厚重的鎧甲。

她神色凄婉地笑著，半開玩笑道：

“神原，你看，帶我來果然是有用的吧。”

他的一切行動均告失敗，只能撲到她身上，讓毀滅之網沾染上自己，試圖與她共同赴死。

“我愛你。”

溫柔地注視著伏在自己身上的愛人，她再次表白了心跡。

仿佛還未盛開便面臨枯萎的花骨朵，她的嬌小身體已經大片大片消失。

最后，她強忍著疼痛，勉強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

“神原…哥哥，答應我，一定要重新找到我哦。”

說罷，她那嬌弱的身體就徹底消散在了空氣中，恍若幻夢。

神原慎介趴在了空無一物的榻榻米上，神情頹喪。

“原來如此。”

蛭子神略顯微弱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怪不得人魚們在這一時空還能看到汝的身影，卻意識不到她的偷襲。”

“原來，這個小姑娘也擁有著吸血鬼的血脈，代替汝承受了消失的命運。”

“真是感動啊。”蛭子神哈哈大笑：

“汝就留在這個時空茍延殘喘吧，吾會到另一時空，再施展一次毀滅之網，將所有時空的汝完全消滅。”

“到時候，汝就可以試試，能否在虛無縹緲的世界和她重逢了。哈哈哈…”

隨著一陣晚風拂過，祂的身影也如浮塵般消散了。

神原慎介顧不上回應，大腦已被之前的種種細節所填滿：

他背著身體變小的志保，與她熱絡交談，路上行人卻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并不是因為他與身穿大人衣服的志保看起來很奇怪，而是他們都看不見志保，覺得他一個人沖著背后自言自語，非常古怪；

他與志保回到旅館，老板松本昭美詢問他怎么一個人回來了，分明已經表現出看不到志保的情況；

志保能順利潛入神社，靠近茶室，成功偷襲賓加與木場警部，也是因為人魚與游客看不見被抹除存在的志保。

…

難道志保真的已經在世人眼中完全消失了，哪怕在另一時空，也無法存活了嗎？

可惡！神原慎介狠狠地一捶榻榻米，卻猛地意識到了三件極其重要的事。

第一，在身體被變小之前，志保是能被其他人看到的。

第二，即使在身體被變小之后，他和蛭子神也都能看到志保！

第三，蛭子神口口聲聲說，只有祂保留著另一時空的記憶，并且意識唯一，這是祂身處神域且存有神力的緣故。可是…

他也擁有著兩個時空的記憶，并且在穿梭過程中，意識唯一啊。

并沒有像志保一樣，兩個不同時空的她，意識與記憶完全變了。

…

猶如晨曦的陽光，突然穿透厚重的烏云，將希望灑在了大地上。

神原慎介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時空穿梭的真諦。

太好了，志保還有救！

他撿起手槍，塞上破魔彈，抵著自己的太陽穴，毫不遲疑地開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