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龐大火焰,再一次打破了小島的寧靜。
團結的島民們自發聚集,配合消防員與刑警,很快撲滅了神社本殿的滔天大火。
走在歷經兩場大火、已然殘破不堪的神社內,神原慎介表情黯然,有些自責沒能阻止福山祿郎的自焚。
木場警部吩咐部下刑警,抬走慘不忍睹的燒焦尸體。
隨后,他站在神原慎介的身旁,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年輕人,不必自責。發生這種事,任何人都措手不及。”
狐貍般的小眼睛流露出一絲沮喪,他自嘲道:
“而且,我這個指揮現場的警部,要負的責任比你大多了。”
“人魚,人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神原慎介喃喃自語著福山祿郎的奇怪言語。
他用右手捏住下巴,陷入了沉思。
“福山祿郎這個殺人犯,死在火里也算罪有應得。只是他一死,我們這些活人就不清楚,他的犯罪動機和行動軌跡是什么樣的了。”
木場警部有些遺憾,似乎在擔憂自己的調查報告要如何書寫。
神原慎介回過神來,嘆了口氣,開始幫他分析道:
“我的推測是這樣的,福山祿郎首先在森林祭祀小屋中殺了門脅沙織,隨后放火毀掉了殺人痕跡。這是昨晚山上第一場火災的原因。”
“因屢次被君惠小姐拒絕,他心生恨意,于是將門脅沙織的尸體放到君惠小姐房間附近的倉庫里,并設置好定時放火的裝置,準備將君惠小姐也一起燒死。”
說著說著,神原慎介隱隱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但如此推理下去,事情經過的確和這個思路若合符契。
“門脅沙織和父親關系極差,經常離家出走,跑到君惠小姐家里入住。做出她們一起死亡的假象,可以嫁禍給失蹤的門脅沙織的父親門脅弁藏。”
木場警部努力跟上他的思路,一對小眼睛閃爍著精明的光芒,大膽猜測道:
“門脅弁藏恐怕也被他殺了吧。他把尸體扔進了海里,做出門脅弁藏失蹤逃亡的假象。”
神原慎介點了點頭,繼續分析道:
“但他沒有料到的是,君惠小姐提前發現了門脅沙織的尸體,假裝自己身亡,扮成原本不存在的長壽婆。”
“君惠小姐與門脅沙織換過保險卡,事后警方檢查燒焦軀體,必定以齒形鑒定結果為準。正如君惠小姐所預料,鑒定結果尸體是君惠小姐。”
他凝望著只剩斷壁殘垣的神社本殿,目光中隱隱有一絲悲哀:
“君惠小姐所采取的行動,一方面使他的計劃落空,沒能燒死她們兩個。因此,在事后得知只有一具尸體后,他非常驚訝,直呼不可能。”
“而另一方面,這給了他意外的幫助,贈送了他一樁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使曲折離奇的事件又增添了一重迷霧。”
神原慎介搖了搖頭,有些興致索然:
“反正真兇已經死了,這些推測怎么都行,只是…”
他話鋒一轉,一雙濃眉漸漸緊鎖:
“我不明白,福山祿郎自焚之前,說出的人魚有什么含意。是妖怪人魚的意思嗎?這跟他的犯罪動機有關嗎?”
木場警部對此嗤之以鼻,不屑說道:
“那不過是殺人犯被揭發后,精神崩潰之下所說的瘋話而已。根本不值得在意。”
“也許是這樣吧。”神原慎介不置可否。
但在內心深處,他總覺得這件案子仍未徹底了結,尚存在著許多晦暗不明的地方。
“神原老弟,這次多虧你了。沒有你的幫助,這樁案子恐怕就成了懸案。”
木場警部效仿目暮警部,親昵地改換了稱呼,并留下了聯絡方式,豪爽表示:
“在福井縣,如果遇到困難的話,盡管來找我。”
神原慎介淡然一笑,與他碰了碰拳,瀟灑轉身。
在離開神社之前,他還想拜訪一下島袋君惠,試著邀請她換個新環境生活。
這位巫女如今已經失去了人生的意義,假扮長壽婆的事被當眾揭穿,恐怕之后的祭典也舉辦不下去了。
但是,一封出乎意料的郵件打亂了他的全部行程。
他拿起手機后,當即臉色大變,扭頭就朝神社外狂奔,仿佛一頭發了瘋的野獸。
因為,這封郵件的寄件人是宮野志保,內容則是:
“立刻到小島西面的懸崖來。只要你稍晚一步,雪莉就會死。”
…
時間倒退回幾小時之前。
宮野志保聽完了神原慎介的推理,嘆息了一聲,表示她就不陪他當面拆穿島袋君惠以及兇手的真面目了。
“或許是同病相憐吧。每當看到迫于無奈給自己帶上面具的人,被拆穿的時候,我總會心有戚戚。”
“而且,我也不想再看到火災過后慘絕人寰的現場了,這會讓我聯想到幼年時那場大火。”
神原慎介將她摟在懷里,撫慰地輕拍她的后背,有些擔憂她獨自一人時的安全問題。
“我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當然能保護好自己。”
她嬌俏地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你以為我沒了你,就會活不下去嗎?”
神原慎介不禁啞然失笑,但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槍交給了她。
漫步在小島的環海公路上,宮野志保撫摸著上衣口袋里的手槍,觸感冷冰冰的,但心里卻熱乎乎的。
原來有人關懷愛護的感覺,這么幸福。
內心深處仿佛有一只小鳥在歡快地啼叫,愉悅舒暢的情緒擴散至全身,她感覺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公路不遠處,一位小女孩孤零零地攀登著斜坡,身影有些踉蹌。
“喂,別往上爬了,那里很危險。”
斜坡上方,正是宮野志保與神原慎介曾散步過的岬角懸崖。
那里怪石嶙峋,崎嶇陡峭,實在不適合小孩子玩耍。
對于提醒,小女孩充耳不聞,宮野志保只好跟在她身后,也登上了懸崖。
“姐姐,這里的風景真漂亮。”
看到小女孩稚嫩可愛的面龐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宮野志保埋怨的話語頓時憋在了嘴里。
“真是的,再看一會就下去哦。”
宮野志保摸了摸她圓潤嬌小的后腦勺,語氣溫和地叮囑她以后要注意安全。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站在懸崖前,眺望著遠方無邊無際的寬廣大海,猶如兩尊粉雕玉琢的美麗雕像。
“姐姐,其實是有位阿姨讓我帶你到這里來的。她說如果我辦到了,就給我買一大包糖吃。”小女孩突兀地開口說道。
“什么樣的阿姨?是誰?”
宮野志保立刻警覺起來,右手伸向了口袋里的手槍。
“當然是我了。”
洋洋得意的沙啞嗓音自身后傳來。
宮野志保毫不猶豫,當即舉起手槍,指向身后。
但對方卻猝不及防地襲擊了她身旁的小女孩,一把攬了過去,并將鋒利的匕首架在了她稚嫩的脖頸上。
“呦,雪莉的身手也還不錯嘛。”
山下憐子輕笑著,成熟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
“那可以看看,是我的刀快,還是你的槍快。”
面對黑漆漆的槍口,她夷然不懼,反倒緩緩劃動起了手中的匕首,威脅起了持槍的宮野志保。
小女孩登時號啕大哭,哀求道:
“姐姐,救救我!”
瞳孔中滿溢著惡意,山下憐子繼續施壓道:
“雪莉,你的槍未必能打中我,我的刀卻一定能劃破這細嫩的小脖子。”
注視著痛哭流涕、害怕到渾身顫抖的小女孩,宮野志保嘆了口氣,湛藍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灰暗:
“我放下槍,你放她離開。組織里的事,和她無關。”
“成交。”山下憐子笑意盈盈。
宮野志保右手緩緩放下手槍,左手卻悄悄摸進了上衣的另一邊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