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娘娘們有請！”

甜膩膩的嗓音傳來。

陳敬立在虎門石階之上，垂眸望下去。

就見那漫天飄灑的紅綾之下，一座奢華排場，鑲金灌玉的巨大花轎迎面停下。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后頭洋洋灑灑跟了一路人。

竟是個婚禮中最高規格的八抬大轎。

他眉頭微蹙。

身后懷抱金刀的小紅豆輕掩櫻唇，滿臉不可思議。

只因那朱紅長桿下，抬轎力士非是青壯小廝，俱是婀娜嫵媚的姣美女子。

“小女古月氏，恭迎陳公！”

見石階上的英武身影遲遲未有動作。

那坐于紅綾寶馬上的狐貍娘子微微欠身，無比恭敬地又是一禮。

陳敬：“……”

好好好，這么來請我是吧？

八抬大轎，還真是隆重啊。

他眉頭微挑。

在身后小丫鬟的掩嘴輕呼聲中。

隱約聽見后頭跟來的人里，有幾個沒眼力見地在絮絮叨叨：

“她剛剛說啥，請陳公入轎？還是古月氏，那不是傳說中后山的狐貍娘娘嘛？”

“嘶，不愧是陳公，先是沅仙子，后是狐貍娘娘，大丈夫當如是！”

“所以你們都沒人在意為什么是請陳公上花轎嗎？”

“……”

眼瞅著他們再說下去就多少有些不禮貌了。

陳敬一揮墨衫，領著小紅豆登下石階。

避開鶯燕環繞。

“小紅豆，你坐吧，我在外頭。”

說著，他隨手提起紅簾。

將這本就是迎娶大家閨秀的花轎讓與身后怔怔發懵的小丫鬟。

待她動作僵硬地入轎坐下。

自己才挺身來到那紅綾寶馬前，示意那不懂禮數狐貍娘子下來。

“咯咯，陳公莫要怪罪，原是娘娘們說，要用最氣派的大輦來請陳公，奴家腦袋一昏，光想著氣派了，就……”

狐貍娘子訕訕地笑著下馬。

“無妨。”

陳敬漠然擺擺手。

有了上次騎那歐陽銘的鐵馬經歷，這次也算駕輕就熟。

至少不用像上次那般全程繃著臉，生怕一不小心人仰馬翻丟了個大的。

“姑娘們，回府！”

隨著狐貍娘子一聲輕喝，在她牽馬帶領下，鑼鼓再次喜慶地喧響起來。

一行人跟著陳敬胯下的高頭大馬，漸漸往著后山行去。

……

山路崎嶇，淺淡的紅霧彌散。

即使在那沅仙子的一劍之下，尋陽縣近遭的血瘟已稀薄得近乎不可見。

這群嫵媚的狐貍娘子們還是紛紛舉著竅石，左右縈在花轎周圍。

“奴家尚未恭喜陳公修為精進，斬了那灰老鼠為民除害，真真英雄呢，娘娘們可真有眼光~”狐貍淺鞠低躬。

“舉手之勞。”陳敬擺擺手，專心看著山路。

健碩雙腿夾得胯下寶馬直打哆嗦。

見陳敬一如既往地不喜這般阿諛，狐妖淺笑兩聲。

趁著身邊的嫵媚抬轎女沒注意，偷偷從懷里取了封溫熱的信箋來，努力踮起腳尖遞給陳敬。

一邊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陳公，我家官人托我一定要在您見著諸位娘娘之前收下這封信，說有要事相告。”

“哦？”

陳敬撕開信封，接住里頭掉出的那枚灼眼金鱗，凝眸讀來。

“……”

待看完那信上的文字，露出些許思索神色。

信上是這樣說的：

徐鶴先一接到他的命令便差人全力去察，憑著這枚金鱗和那灰發老嫗這點線索，終于摸出了些底細。

這灰發老婆子祖上乃是下河村人士，位于尋陽縣的最邊角。

那兒早先血瘟彌漫，周圍盡都是荒山野嶺，又挨著那盤蛇嶺柳娘娘的地盤，早就是縣太爺也管不到的地方。

她的孫子張賤名死后，她也不知從哪兒撿了個小娃娃，跑回那下河村去養大。

見過的人都說那是個小畜生，半妖，晦氣的緊。

而那片金鱗，便和那下河荒村脫不了干系。

——據說那地界最近鬧財神。

往年興風作浪，動輒以童子作祭的青鱗大蟒，也不知怎地。

近來搖身一變，竟成了人見人拜的財神娘娘。

那金鱗，便是她布施給虔誠信徒的。

這里徐鶴先特地標注過，說是那下河村，甚至于早些年的尋陽縣，自古皆有財神娘娘的信仰。

只是近些年愈發消弭，成了荒野淫祠一般地方小神。

但不論如何，那傳說中的財神娘娘決計不該是那條蛇。

此中恐有大古怪。

信中還提到，甚至連安鎮司的兵家校尉們，似乎也聽說了那財神娘娘的傳聞。

趕在前往尋陽縣城秋察前，先去了趟那下河村。

足足有八位先天種丹武夫，領頭的更是一身墨家打造的雒陽鐵甲，全力催動下甚至能發揮出八品境的實力。

可即便如此，數日過去，仍未聽聞他們傳來什么消息，恐怕是兇多吉少。

“財神娘娘，安鎮司……”

陳敬眉頭微皺，看來自己隨口接下的差事，還真不簡單啊。

這般想著，信中還有一處消息讓他頗感疑慮。

“墨家打造的……雒陽鐵甲？”

帝都不是在長安城么？記憶里只聽那長安重工，何來雒陽甲？

莫不是離開這些年月，朝中發生了什么變動？

“也罷，總之和我沒多大關系，管他作甚？”

陳敬搖搖頭，決定還是以眼下事為主。

又是狐貍，又是財神，還有大蟒……

根本沒空關心那些國家大事。

按定思緒，他看向那信紙的最后一行。

忽地笑出了聲。

就見信上寫著徐鶴先從未缺席的戰前動言：

“最后，那些狐族娘娘們雖不殺戮，卻俱是玩弄人心的好手，織夢魅惑手段好不恐怖，學生知陳公萬般偉力，卻還是小心為上……”

……

“陳公，到了。”

讀封信的功夫。

行過青幽的山林，翻開漫卷的翠葉。

便見溪上顯出一座精巧華麗，綴滿水晶的山洞來。

上提『古月』二字。

在狐妖的接待下，陳敬縱身下馬。

領著那剛從花轎上下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神游天外滿臉紅透的小紅豆，一道踏入那洞府當中。

踏踏踏……

腳步的回音無比清幽。

在洞府中轉過幾個小道，忽覺一股高冷清寒的氣息撲面而來。

正看見幾個一身狐裘，生的肌膚豐盈，宛若貴婦的婀娜女子，娉娉婷婷立在石階上，冷眼剮了那幾位侍女一眼。

侍女們紛紛退去。

一時間，這碩大的水晶山洞里一下子空蕩許多。

“你便是陳敬之？”

審視的目光傳來。

陳敬微微頷首，不知她們為何擺出如此高傲姿態。

便見為首那名一身淺藍色宮裝的狐貍娘娘黛眉微顰，似有所言。

有些猶豫地看了偎在陳敬身后的小紅豆一眼。

接著幾個娘娘們相互對視，沉默著點了點頭。

在小紅豆驚詫的目光中。

那些高高在上，華貴雍容的狐貍娘娘們冷哼一聲，齊齊朝這邊撲來。

同一時刻，小紅豆已然鏘啷祭出刀柄。

陳敬猶記得徐鶴先心里那句注意那些狐貍娘娘們，俱不是好惹的主。

虬勁大手便要握向刀柄。

忽見她們身形一沉。

搶著抱住自己的大腿，嚶嚶啜泣道：

“陳公，您可得給小女子們做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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