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

陳敬喃喃道。

是陳敬之的武道之心么？

輕嘆一聲，目光微凝。

“我說了，你丟掉的東西，我來幫你拿回來。”

雷光暴涌間，一條手臂已探入那荒冢當中。

直至觸碰到一方厚重木盒，這勢如破竹的一擊才倏地停頓。

緩緩將木盒抽出。

這并不算什么昂貴的木材，九年的歲月侵蝕里，已然被腐蝕了小半。

打開木盒，只見一本受潮嚴重的小冊子。

冊封上寫著：

『先天之上，洞界觀心』

“武道八品，是為……洞觀之境?！?

陳敬喃喃誦念著，心中霎時間泛起驚濤駭浪。

不是口口聲聲說武道之上是絕路么？

版本棄子的武夫，何來八品境界？

如今的兵家種丹武夫，境界不過是按那妖族的譜系一品品堆上去，故而三教恥笑。

“所以你為什么還……”

驚詫之中，陳敬當即翻開那簿冊，一頁頁細讀過去。

初而緩慢，表情凝重，緊接著越翻越快，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精彩。

“怪不得，怪不得……”

一氣呵成地將那簿冊翻了大半，就在陳敬已然大悟，恍惚間捕捉到了一絲破境的苗頭時。

突如其來的一頁空白叫他瞳中一滯。

他怔怔地看著那頁被酒液澆得枯卷的紙張，其上只有一行字：

『不夠了，時間，不夠了……』

“呼……”

“呼……”

至此，緊屏的呼吸終于野馬脫韁似的放浪起來。

他大肆呼吸著空氣，腦海中團團靈光交疊，不由驚嘆一聲：

“好個八百里斬龍陳敬之，好個武道天子，果然張狂！”

根據書上文字，原來在陳敬之三十七歲登臨先天之巔。

眾多同境的老輩大宗師們醉心逐利的時候。

他已然開始構想起下一個境界的蔚然藍圖。

在他的理解當中。

說白了先天境界就是激活體內先天一炁，使之運轉全身，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缺陷是一身力量的根源始終就只在那先天一炁，人體天然不適合儲存天地靈炁。

便是那妖，也不過是靠著漫長歲月來熬，一點一點將靈炁碾入根骨血脈，最后郁結出一顆妖元。

然而即便以先天武夫之身，在有限的壽元內，也無法在體內生生凝結出一顆儲靈器官來。

因此才有了那所謂“捷徑”。

結不出，便借。

只可惜種丹一途，輕則鍘壽，重則身死，九死一生。

對此早有預見的陳敬之斷然推翻了種丹一路。

遍翻古籍，終于和當時的藥王張仲珍一拍即合，以人體三百六十五腧穴為基礎，開始嘗試尋找最適宜儲存天地靈氣的竅穴。

數年過去。

理論不顯，那便以身試驗。

既是先天之上，那便只有先天宗師的身體可以嘗試。

那時的陳敬之已是天下武道魁首，天地異變出現，大爭之世開啟，仙人出世，西佛東漸，儒生問道。

武道式微，突破無門。

陳敬之毅然選擇用自己來為天下武夫開道。

“先天武夫，老夫不就是么？”

他淡笑著，投入了數不清的失敗當中。

三年……五年……

漫長的歲月過去了，期間修為不斷折損又補上，身體百孔千瘡，甚至有次誤動隰晏穴筋脈逆亂鮮血橫流，險些身死道消。

可即便如此，破境之路卻依舊屢屢碰壁。

當儒道再一次將境界前推一品，引來天道鴻音之時。

陳敬之內視著一身的傷口，終于意識到前路究竟有多么令人絕望。

即使連通了第一道大穴，那么之后呢？

之后每一處穴位都需要和前面的穴位契合不沖，順序錯了便是筋脈逆流，一炁霍亂。

而在他的預想中，若想徹底突破先天之境。

需要開鑿……

八個穴位。

簡直荒謬！

此后便封藏了這念頭。

……

——直至年邁。

那年，辭官歸鄉，隱居虎王祠的陳敬之又一次動了那破境念頭。

想著修為既已跌落，不若為天下武夫做些貢獻。

最終將前路鎖定在四十九處隱要穴位上。

并確定了第一處大穴……

“養脈之穴，鬼心太淵?！?

陳敬輕嘆一聲，緩緩搖頭。

所謂洞觀之境，尋覓到八處大穴，并以特定的順序將之開辟。

所以剩下的，是要在其余的四十八穴中，以正確的順序，連通八處么……

便是陳敬之武學天賦登峰造極，再配合上那一時藥王，都只能感慨時間不夠，我一個凡夫俗子，如何……

“等等，時間？”

陳敬忽地眼前一亮。

幸好先前穩了一手，沒胡亂折騰。

看著那燭龍逆鱗之上：

【剩余暮氣：七百四十一年】

“我有的是時間啊！”

老家伙，你一生的愿望，就交給我來實現吧。

望著那碑上的“陳武”二字，陳敬面容冷肅。

淡淡道：

“暮氣，滿上?！?

眼前光景飛速變化起來。

十年時間，恍惚閃掠：

【第一年，你鎖定四十八要穴，隨機挑選一位幸運穴位沖關，渾身僵勁不能動，躺了足足三個月】

【第三年，一處足底的穴位，通竅后忽覺健步如飛，然而很快你發現只快了一條腿，卻犧牲了雙腿的平衡，花了半年時間重新調息回來】

【第五年，你發現了自己莽撞行為的弊端，開始苦讀醫術；三年時間過后，隨著海量的人體學術涌入腦海，你大呼“噫！好！我成了！”】

【第八年，懷揣著驚人醫學造詣，你嘗試沖破一處自以為無比匹配鬼心穴的肺穴，感嘆著氣機的絕妙流淌，你嘴角流露了一絲狂喜之色，緊接著眼前一黑，再醒過來已經是半年之后】

【第十年，狗屁學醫，這武夫修煉，突破先天，何等玄幻之事，怎可拘泥于凡人體脈，你決定棄醫從武，繼續挑選幸運穴道……】

心底一寒，陳敬中止了暮氣灌入。

“嘶，這是要暴力破解啊……”

萬一挑了個逆天穴位，直接噶了可怎么辦？

陳敬脊背微寒，忽想起當年陳敬之經歷的最驚險穴位，也不過是險些身死……

既然這余下的四十八穴是他精心挑出來的。

陳公面對未知都敢以身試險，你在面板文字的閃動里，都如此膽小么，陳敬？

再者，這為天下武夫開先河，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豐功偉績，怎么可能不危險？

若是真簡單了，豈不是武圣不如狗，武神遍地走？

雙目微寒，陳敬咬牙：

“給我繼續灌！”

【第三十年，你嘗試了在鬼心太淵穴后貫通十三種穴道，其中半數讓你感受到了近乎死亡的劇痛，半數一無所獲……留下無數暗傷……】

【第六十七年，暗傷開開合合，庭外花開花落，你徹底將四十八穴全部嘗試一遍，在數次與死亡擦肩后，你將找出了十三處穴位，隱約和鬼心太淵穴相和，可以作為第二處大穴的備選……】

【第九十九年，近乎麻木地為自己敷上創藥，咽下苦酒，你將那十三處大穴悉數貫通，嘗試溝通余下四十七穴以作其三，近乎絕望的發現，其中有七處都隱約可作為第二大穴，分別是……】

【第一百二十七年，你咬牙敲定血倉膈俞穴為第二大穴，開始嘗試推衍第三穴……】

【第一百五十一年，錯了，錯了，哈哈哈……】

【第二百……】

【第三百零七年，你麻木的雙眼中蹦出精光，以脈穴開辟藏炁之道，氣血相輔，第二穴，應當是養氣之穴—元見膻中！但是，還有六處穴道，你……】

“呼，呼……”

陳敬呼吸急促，目光散亂，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壓得他近乎窒息。

第二穴，只是推衍出第二穴我就已經近乎崩潰，花了足足三百年，那后邊呢，后邊……

這就是陳敬之背負的東西么，呵呵，哈哈哈……

不行，我已經答應過他了，繼續，繼續！

【第三百六十五年，顧不得滿身血污，你從四十七處穴竅中，尋出了六處穴道作為第三大穴，之后，你用了整整一年時間來放空思緒……】

【第四百二十一年，你……】

【第四百九十七年，你在兩處穴竅中捉摸不定，選錯了就是數十年的折磨，痛苦、絕望將你淹沒……】

【第五百年，你癡癡坐在時間長河河畔，雙眼無神，宛若行尸走肉……】

“……”

陳敬頭皮發麻地看著其上的字跡，眼看就剩下兩百多年暮氣，第無數次動了放棄的念頭。

不行，不行，再……

【同年，看著水中那張俊朗卻寫滿麻木的臉，恍惚中，耳畔響起一聲輕嘆】

【你怔怔看向水中，一道白發蒼然的身影，在你身側負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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