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爺的小丫鬟。”

“爺開心，我就很開心呀！”

小紅豆回頭看向陳敬，眸中帶著盈盈笑意。

“……”

陳敬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么。

只怔怔看著她。

你這姑娘，怎么……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頭。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沖動。

好在身份教養與理性及時叫住了他。

他沉默著縮回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去接下話題。

只覺得直視那張笑吟吟的臉，比殺妖還難。

可下一瞬，只看到海棠紅的裙裾躍動。

柔順光滑的發絲，輕輕鉆進他收回的掌心。

小紅豆彎下腰，將精致的小腦袋貼上他的手心，朝他咯咯地笑。

“小紅豆愿意永遠做爺的奉刀小丫鬟。”

她輕聲呢喃。

……

看著眼前這一幕。

沅嫻月眉頭微皺，歪著腦袋露出幾分思索的模樣。

似乎想不通她為什么放棄了修仙的機會，還能笑得這樣開心。

反倒是身為過來人的玉娘，癟著小嘴，悶悶不樂地對沅嫻月輕聲說：

“沒想到吧，那所謂修仙的天大機緣，人家根本就不稀得。”

她別過腦袋，貝齒緊咬，薅得懷里的小橘貓喵嗚嗚地叫喚。

似乎是生平第一次被拒絕。

沅嫻月微瞇著眸子，潔白如霜的睫毛輕顫。

眼看那小紅豆不愿走，她也不知如何去強迫。

猶豫片刻，只輕輕嘆息一聲。

隨手輕劃，在一片切裂開的罅隙中，緩緩浮現出幾冊玉簡。

“你既不愿隨我，便罷了。”

“相逢是緣，這些功法經卷中，你且取一本吧。”

“離開尋陽以前，我會為你開仙竅，作經注，權當……”

說著，沅嫻月目露遲疑，望著窗外遠天，淡淡道：

“為人族延壽。”

“延壽？”

小紅豆紅著臉從陳敬身邊走來，聽不懂她在說些什么。

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幾部玉簡吸引。

她目露憧憬，小聲誦念著：

“《青蓮劍訣》、《拜星月慢》、《什么心錄》……”

一遍看下來，只簡單識得幾個字的小紅豆一下子花了眼。

生怕陳敬瞧見自己的丟人見識，悄悄往那仙子身邊湊了湊，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仙子，我也不懂啦，請問這些玉簡里有沒有那種，嗯……以防守見長的功法？”

說著，她的杏眸中閃動著盈盈期許。

“防守？”

聞言沅嫻月卻是有些不解，微微蹙眉：

“為何要防守？千軍萬馬，妖魔洪流，一劍破之，我為你挑選的心法，都很適合你的根骨，待得劍胎出世，何需防守。”

一席話，不知小紅豆聽進去了幾個字。

只見她眸光搖曳，里頭好似閃過無數刀光劍影，最終只化作嘴角的淺妙弧度：

“仙子，無需的，無需進攻。”

小紅豆鼓起勇氣直視她的眼睛，認真地說：

“爺就是這世間最利的劍。”

“小紅豆只想一輩子做他的盾，隨著他，保護他。”

“……”

沅嫻月檀口微張，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情緒。

沉默良久，她取出一部宛若金玉雕琢的小冊子，看向那滿臉期許的小丫鬟，目光凝重：

“便只有它了。”

“這是……”

小紅豆鄭重接過，就見其上寫著：

《瓊霄玉女心訣》

沅嫻月思忖良久，輕啟朱唇：

“這心法本名為瓊玉訣。

所謂——瓊樓玉宇，固若金湯。

據說是遠古一位癡情仙子，為了悼念死在她懷中的道侶，廢棄一身修為，編撰重修了這心訣。

不為殺人，只為守護。

至今，從未有人修習過。”

仙子說罷，不自覺地在那從未二字上加重語氣。

“不為殺人……只為守護。”

卻聽小紅豆細語呢喃，偷偷望向坐在窗邊閉目凝神的陳敬。

忽地眼前一亮，笑對仙子：

“便是它了！請仙子賜教。”

……

姑娘們的交流，陳敬無意傾聽。

只放空思緒，淡淡看向窗外。

忽地聽到焦急的呼喚聲。

“陳公——”

有人驚聲大喊。

好像是那徐鶴先。

陳敬眉頭微皺，撫案起身。

見那邊小紅豆盤膝坐于一蒲團之上，沅仙子為她傳功啟竅，一身玲瓏微光。

也不打擾，只隨手取過金儀刀。

同那玉娘輕聲說了句：

“照顧些個我家丫鬟，我去去就回。”

他好似已經預料到門外那場將至的腥風血雨。

話音中帶著無法遮掩的囂烈。

玉娘定定地看著他，微微欠身。

“便交給妾身吧。”

“祝，陳公凱旋。”

……?*?……

小茅屋外。

漸漸疏散的人群亂作一團，有人滿臉驚恐，竊竊私語。

“你說什么，天吶，那灰太爺……他們怎么敢的！”

“活膩了活膩了，便是陳公也未必能穩勝，他們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何止，我聽那幾個差役說他們已進去兩個時辰未歸，怕是死盡了！”

“嘶——”

耳畔細語紛繁。

陳敬敏銳地聽到了那熟悉的三個字。

灰太爺？

它隱忍如此之久，眼看著再過半日沅仙子便要走了，偏偏這時候作妖么？

“不好了——！”

想著，就見那獻了二十年陽壽，一頭華發的徐鶴先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滿臉驚恐：

“陳公，不好了！”

眼看著他漲紅了臉，呼吸都不通暢。

陳敬抬手打入一道先天真炁，見他面色漸穩。

“慢些說。”

徐鶴先滿眼血絲，艱難喘氣，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慌張道：

“不能慢，不能慢啊，爺，那歐陽公子不知怎地抽了風，攔也攔不住，仗著四個種丹護衛，說是為民除害，非要去那接肢洞送死……

我派人偷偷跟上，半晌也不見回。

又聽那樂郊村傳來消息，說莊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死，只怕，只怕……”

徐鶴先滿眼驚恐，像是看見了那尸山血海的一幕，近乎語無輪次：

“陳公，要不請您出面，請那沅仙子破例斬了灰太爺，咱山高路遠，興許傳不出消息……”

話音未落，卻見陳敬虎眸中忽地精光閃過，擺手道：

“無妨，她既不能出手。

老夫來走。”

“可……”

徐鶴先一怔，下意識想要阻攔。

可先前斬妖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徐鶴先深吸口氣，只躬身長揖道：

“陳公，這次，學生便也不攔著您了。

只想說一句，這灰太爺十數年前便已是先天圓滿，近來恐又有精進，便在您壯年時期也是不可小覷的對手。

千萬、千萬要慎重啊！”

聽完他的話，陳敬淡淡垂眸看去，輕笑一聲：

“呵……先天圓滿？”

話落，便見這魁偉霸道的中年男子朗笑一聲，大喝道：

“徐鶴先，拿酒來！”

“啊？”徐鶴先一愣，卻還是下意識點頭應下，“這，學生這便去尋……”

看著他慌忙遠去的背影，陳敬眸中無悲無喜。

只輕聲說：

“燭娘，滿上！”

“我要……”

“重回巔峰！”

話音落下，十七年朝氣入喉。

眼前一條大浪掀翻過來，那時間長河中燭龍翻江倒海，狂浪一道又一道撲在陳敬身上。

【破開長浪，你逆著時間長河，與燭龍對視】

【于祂眸中，你看到四十八歲那年，太子登基，普天同慶，金鑾殿上，天子笑曰：“陳公吾師，大寧之脊梁！”】

【光陰倒轉，四十三歲那年，八王作亂，千里浮尸，你率兵踏陣，以身鎮九州，殺齊王熾王瀚王，斬慵侯鹿侯康侯，道只道，自古英雄殺英雄！】

【最終，你站在了三十七歲的自己面前】

【那年，你晉升先天圓滿，萬丈豪情，聽聞長澤鄉大雨磅礴，河水滿溢，懸而不出】

【忽聞雷鳴，洪水倒灌，席卷田野】

【時年陰月初九，蛟龍走水，生靈涂炭】

【你悍然抽刀，逆濤而上，鏖戰黑螭七天七夜，不死不休，血染八百里……】

【世人皆傳……】

【八百里斬龍，陳敬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