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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際的蔚藍的透明液體，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上折射下來的幽光，好暖……這個世界有這么溫暖的東西嗎？是什么？

AK001費力地睜開眼睛，視野里一團光影模糊。漸漸的她適應了光線，看見米黃紗簾被風鼓起，輕輕掃過她腳底的被子，綠色的藤蔓爬上窗臺，兩只翠綠的小鳥正棲在藤蔓梢頭梳理羽毛，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鉆上來，撞上她好奇的眼睛馬上受驚地縮下去，一陣灌木叢的窸窣聲后外面安靜下來。

她忍不住一笑，從白鵝絨被里伸出手，陽光幾乎快要穿過接近透明的皮膚。好暖。與實驗室的冷光源截然不同的感覺，這就是瑪格麗所說的“天堂”嗎？

她若有若無地想，望著纖細的手指，臉上不知不覺中露出笑容。

老巴克推著小餐車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美好的畫面：拜占庭風格的黃花梨雕花床上，小女孩坐在白天鵝絨被里，濃密翹長的睫毛就像一只停棲的蝴蝶，蜜糖色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臉上的笑容有點驚奇，有點感嘆，仿佛森林里不諳世事的迷鹿，叫人的心一下軟下來。

“安琪小姐，您醒了。”老巴克放慢腳步走到床前，因打破這份寧靜不由生出一絲負罪感。

“您需要用餐嗎？”他微微躬身彬彬有禮地問。事實上這句話他不少說，卻很少需要這般客氣，莊園偶爾也會招待些需要正常進食的客人，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主人將客人安置在自己臥室里，這讓他不由不知所措，未確定身份前，任何禮都不為過的。

“你是……”AK001從思緒中醒來，大眼睛移向床前的“陌生人”，歪頭疑惑道：“兔子？”

她眼里浮現(xiàn)迷惘，的確，按地球人的觀點，眼前這只穿燕尾服，有著灰色毛皮、三瓣嘴及長長的耳朵的生物，只能稱為“兔子”。

誰也沒察覺老巴克的長耳朵抖了一下，他微微躬身禮貌地回答：“不，安琪小姐，我是兔人。”

AK001迷惑起來，對眼前生物的興趣壓倒對現(xiàn)狀的關心，她下意識地駁道：“可瑪格麗說長耳朵、三瓣嘴的就是兔子，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兔子嗎？”說著她的眼睛閃現(xiàn)一絲憐憫，多可憐的“人”啊，竟然不了解自己的種族。

“不，我是兔人。”老巴克禮貌但堅定地重復，似乎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微微躬身說：“您睡了兩天，我想您可能需要補充一點食物，當然我不確定您高貴的種族，您看看這里是否有您需要的東西。”

他退開一步，讓出后面的餐車。三層不銹鋼的小餐車反射銀光，紅格紋蕾絲餐布鋪在上面，再上面就是面包、培根和蔬菜沙拉等五花八門的東西。

AK001的心神馬上被調開，不再追究“兔子”的問題。她認得餐車上的大部分東西，然而從未嘗過，對這與營養(yǎng)液截然不同的食物自然好奇，但她謹記瑪格麗的教導——給你投食的不一定是善良的“飼養(yǎng)員”，還有可能是危險的獵人，所以一定得確定給食的是值得信賴的人才行。

什么是值得信賴的人？她想起瑪格麗稱呼研究員為“爛好人”，稱呼廚師為“好人”，大概就是“好人”吧。因此她抬頭看向老巴克，忽然開口問：“你是廚師嗎？”

老巴克愣了一下，微笑道：“不是，安琪小姐，我是管家。”

“哦，那你是‘好人’嗎？”她又問。

“恩？”老巴克碩大的兔子頭愣住，想了想這位小客人的提問，然后他覺得一生中都沒遇到過這么難回答的問題。沉吟了片刻，他微笑道：“安琪小姐，我不算好人，但不會害您。”

那我能不能吃？這下被難倒的可是AK001，她咬著嘴唇冥思苦想半天，最終坦白：“你是好人我才能吃，你是不是好人？”

老巴克在她沉思時一直安靜地站著，此時聞言又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這位小客人的與眾不同——她就像張白紙。雖然好奇，但他是位本分的管家，于是微微嘆息道：“……我大概是個好人。”

AK001便放心了，眼睛轉向餐車上的黑色液體，好奇地問：“這是咖啡嗎？”

老巴克只微微詫異一下，也許這孩子來自一些偏僻的地方，耐心地回答：“是的，這是愛爾蘭咖啡。”

不過“愛爾蘭”已經(jīng)是幾百年前的稱呼，現(xiàn)在這種咖啡純粹只代表一種混合酒精的飲品，不知道那些人類為什么這么固執(zhí)，執(zhí)意要在廣告上加一句“以愛爾蘭威士忌調和的愛爾蘭純正咖啡”。

“您要嘗嘗嗎？”老巴克又問。

AK001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優(yōu)雅地將咖啡倒進杯子里，然后轉頭問她：“您需要加鮮奶油嗎？”

她趕緊點頭，盡管她不知道鮮奶油是什么。

老巴克擠了一圈發(fā)泡鮮奶油在咖啡上，將杯碟端給她，并不放心地囑咐：“小心燙。”

AK001卻沒注意他說什么，只接過杯子感嘆：“這就是‘杯子’？多么漂亮啊。”她眼睛里滿滿是感嘆，就像在感慨生命是多么美麗般。

老巴克低下頭，心里想，這孩子……大概是山里來的吧。

AK001小心翼翼地將杯子送到嘴邊，她看過研究所的人這么做，試探性地呡了一小口。

老巴克剛要提醒她用勺子，想也是，沒見過杯子，難道還會用勺子？但已經(jīng)晚了，白花花的奶油糊滿她一嘴，小巧的鼻子上也粘了一團，看上去像剛被人惡作劇一般。

老巴克立即被當頭一棒，身體一僵，馬上陷入深深的自責中。即使是照顧出生不久、活潑好動的孫子，他也沒出過這么重大的失誤，沒見過杯子就不會用勺子，這么淺顯的道理他為什么沒有馬上反應過來？他實在太有負主人的信賴了。

“安琪小姐您別動，我來幫您擦。”老巴克懷著深深的內疚要做補救措施，AK001卻一巴掌推開他的手，伸出小舌頭一下下舔舐嘴邊的奶油，眼睛一亮說：“脂肪、蛋白質和糖合起來是這種味道嗎？”

說完她又把咖啡杯送到嘴邊，呷一口后去舔嘴邊的奶油。

老巴克的長耳朵抖了一下，他是一名合格的，驕傲的畢業(yè)于奧斯汀學院的管家，當年薇尼莊園的競聘者成千上萬，只有他憑借出類拔萃的素質得到了前任領主的青睞。

這樣告訴自己后，他心里一瞬的無措感馬上消失，無限的自信與沉穩(wěn)重新掌控他。

“安琪小姐，也許用勺子舀奶油會更方便。”他體貼地提醒。

AK001正沉浸在脂肪、蛋白質和糖合成物的奇妙味道中，無暇顧及其它。她反復用這種方法舔完杯里的奶油，直到看見咖啡水面只剩一點白色浮沫，才猶豫一下放棄了它。

接著她用手指細細去刮嘴邊和鼻尖的奶油，一點渣都不剩的舔完，這才戀戀不舍地把已經(jīng)沒了味道的手指拔出來。

老巴克出于禮貌沒去打斷，但全程看完，心里已經(jīng)無法用震驚形容，偉大的、優(yōu)雅的血族主人，抱回來的就是這樣一個“小客人”？天啊，要讓主人知道，他會不會拎著脖子就把這個漂亮的小女孩扔出去？當然，更可能的是他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讓護衛(wèi)處理了。

AK001卻沒注意到他身體的僵硬，猶豫地看看他，又瞄向餐車里的奶油袋，明顯一副想要又不好意思說的模樣。

老巴克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里猜測她的來歷，所剩無幾的同情心難得被勾起來，拿起餐車上的鮮奶油袋遞給她道：“吃吧。唉，可憐的孩子。”

AK001立即雙眼發(fā)亮像得到骨頭的小狗，迫不及待的照他先前的樣子將奶油擠到咖啡里，頓了一下，想起什么抬頭沖他一笑道：“謝謝。”

老巴克本想告訴她奶油不是非要這樣吃，聽到這句“謝謝”，心里倒先嘆了口氣，算了，隨她去吧，于是只躬身謙和地說：“不用謝，這是在下的職責。”

AK001不大明白他的舉動，便胡亂點了點頭，埋頭繼續(xù)舔食奶油。好在幾分鐘后，她無師自通地發(fā)現(xiàn)旁邊有凹面的小鐵棒可以很方便地將奶油運到嘴里。

而床前老巴克不由自主松了口氣，她終于知道怎么使用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