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來臨,坐吃山空的土匪們給養(yǎng)日益匱乏。當(dāng)初敗退到亂石窩時馬鞍上捎著的那點炒面、牛肉干,眼看著像春天陽光下的積雪,一天天地沒了。峽谷里的野生動物根本沒有甄二爺說的那樣“數(shù)也數(shù)不清”,就是有一些,也在他們冒煙的槍口下倉皇逃命,半個月內(nèi)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土匪們不得不到峽谷外去尋覓果腹之食,可解放軍和民兵自衛(wèi)隊在峽谷口嚴(yán)陣以待,隨時準(zhǔn)備消滅他們。
看到這個情形,甄二爺不僅為自己計謀的得逞洋洋得意,也為土匪們的境遇幸災(zāi)樂禍。但隨著食物的日漸短缺,長官們將食物據(jù)為己有,仍然有吃有喝,過得十分滋潤,唯有像他們這樣的小土匪們一天餓得兩眼昏花,只好挖草根、捉老鼠充饑。
萬般無奈,甄二爺只好將自己知道的一條可直達(dá)峽谷外平羌溝的隱秘的羊腸小道,在那兒可挖到冬眠的哈拉(旱獺),打到大角盤羊以及藏羚羊、白唇鹿之類的獵物的秘密報告了張子龍。張子龍大喜過望,立馬安排甄二爺抽調(diào)槍法好、信任可靠不會乘機(jī)溜之大吉的土匪沿著那條小道去谷外打獵。
為了減小目標(biāo)不讓解放軍發(fā)現(xiàn),甄二爺每天只帶領(lǐng)兩至三個小土匪黎明出去黑夜回來,一時間收獲頗豐,暫解了土匪大隊人員的燃眉之急。
但跟他出去打獵的人,有幾天就會有幾人不知所終。夜幕降臨時,常常看見甄二爺一人背負(fù)著重重的獵物蹣跚而歸。
“他們還沒有回來嗎?”他疑惑加抱怨,抱怨說這天又打了好多東西,他一人背不動,只好挑揀能背得動的回來。還說今后打獵一定要張司令親自點將,派自己的鐵桿兄弟一塊兒去。
“好吧!”雙眼巡視著群匪,除了甄二爺,看誰都無法信任,“趕明兒去打獵,你點名要誰去,我就叫誰去……”土匪的失蹤,讓張子龍暴跳如雷。他知道,在此大兵壓境之際,那些土匪一出峽谷,就逃之夭夭了!
這天,甄二爺起了個大早,點名叫韓四十九和雷占魁跟他去。
這兩個好吃懶做慣了的兵痞,極不愿意在這冷月寒天到那充滿危險的山里打獵。他倆跟在甄二爺后面,日娘搗老子地罵著。甄二爺斜背著槍在前面默不作聲地引路,臉上掛著冷笑,心中被復(fù)仇的快意所充盈:“罵吧罵吧,趁還在世上活著的這會兒罵個夠,再過半天,你們就是想罵也罵不動了!”
在乾隆溝當(dāng)著他的面,強(qiáng)奸卓瑪和阿媽,殺害扎西阿扣,最后燒毀他們一家,他倆是最積極的也是最殘暴的。那天漫天的風(fēng)雪中,甄二爺用婆娑的淚眼牢牢地記住了他倆,之后的日日夜夜,他心中無數(shù)次地設(shè)計著殺死他倆的方案,想象著他倆各種各樣的死法。在他的想象中最理想的死法是:用他土銃槍擊碎他們的胯骨,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地死去。或者活活被野狼、瞎熊、豹子撕扯得七零八落,生不如死地了卻殘生……
這種想法,在他們前幾天洗劫藥鋪家,他倆又一次做出慘無人道的行徑時,變得更為強(qiáng)烈了。
太陽出來時,他們?nèi)说竭_(dá)了目的地——一個灌木長得異常茂盛的山彎。頗有打獵經(jīng)驗的甄二爺成了三人中當(dāng)然的領(lǐng)袖,他指使他二人從溝底往上摸,看見動物就開槍,“我在這兒守著,動物受驚后肯定要從前面這個埡豁經(jīng)過,到時候我一槍一個,保證能有個大收獲……”
雷占魁和韓四十九明白,憑自己的槍法守住山埡豁,面對受驚后快捷如風(fēng)的野生動物,能不能撂倒一兩個,實在是沒有把握。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打不到獵物,回去后非挨張司令兩個耳光不可。無奈之下,兩人提著槍,鉆進(jìn)灌木叢從溝底往上摸去了。
甄二爺看見他倆的身影沒入?yún)擦郑闹谐錆M了復(fù)仇的快意。這幾天,那個白毛狼王又一次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讓他夜半驚醒、惶恐不已,一夜未合眼苦思冥想破解之法。天亮?xí)r,腦海中電光石火幡然醒悟:財狼不就在眼前嗎?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土匪,較之只為果腹獵殺人們的牛羊,其兇殘、惡毒、陰險有過之而無不及!殺了他們,一來可為死去的卓瑪及其他無辜百姓報仇,二來剛好破解了那個詛咒!這一舉兩得的事兒,何樂而不為?
他倆鉆進(jìn)灌木叢后不久,他就聽到了兩聲異常的槍響。只見一只香子從槍響的地方跳出來,朝他守候的山埡豁里奔過來。他抬手就是一槍,放倒了香子,背起來急忙向山下尋去。
在山溝的灌木叢中,韓四十九的右手被炸飛了,左手托著右邊鮮血淋漓的半截斷臂,痛苦得哆嗦成一團(tuán)。雷占魁仰面朝天躺著一動不動,炸得粉碎的木槍托碎渣長短不齊地扎在他的臉上,活像一只刺猬。
“日你倆先人,”甄二爺一改平日的溫順,破口大罵起來,“老子用土炮打了兩槍,你兩個驢日的拿的是快槍,怎么才打了一槍?”
“甄二爺,你看……我……我倆的槍炸膛了……”韓四十九扭曲著臉,焦黃的大板牙在外面一閃一閃。
“你倆的槍都炸膛了?”甄二爺故作驚訝,“你倆壞了天良吧?不然槍怎么會同時炸膛?”他譏諷道,“老漢們常說,‘白天里殺人人不肯,晚夕里殺人天不肯’,是不是你倆晚夕里殺人太多,老天爺報應(yīng)了?”
“求求你了……”他倆疼得齜牙咧嘴,苦苦哀求他救命。
可他怎么會救他呢?這完全是他精心謀劃一手制作的啊!
昨天夜晚,甄二爺在張子龍面前點名叫雷占魁和韓四十九明天跟他去打獵時,他倆老大的不愿意,但在張司令面前不敢表露。出得司令部也就是張子龍住的石洞,他倆便臉露兇相:“日奶奶尕娃,到老子的石洞里來一趟!”
甄二爺乖乖地跟著他倆到了石洞。他倆往鋪上一躺,破口大罵:“媽的,不是叫老子倆明天去打獵嗎?你尕娃先把槍擦了,好讓老子倆明天打得利索!”甄二爺唯唯諾諾,心中一陣竊喜。他正犯難明天怎么收拾這兩個家伙,想不到他倆卻將機(jī)會送上門來。也許是作孽太多,老天爺要他倆的命了。
他倆都有一桿好槍,一個人的是漢陽造的老套筒,另一個人的是三八大蓋,而且這倆家伙都是行伍出身,槍法也算不錯,要想用土銃槍擊碎他倆的胯骨絕非易事。甄二爺本打算今晚回去好好想一個萬全之策,想不到惡有惡報,老天爺給了他這么個絕妙的機(jī)會。
韓四十九就著如豆的油燈抽起了老旱桿,雷占魁躺在韓四十九的對面,興致勃勃地談?wù)撈鹋恕E耸撬麄冇篮愕脑掝},永遠(yuǎn)畫餅充饑樂此不疲。甄二爺小心地擦槍,很細(xì)致很有耐心,一邊擦一邊偷偷地從自己的老羊皮襖拔了兩綹毛,摶成團(tuán),塞進(jìn)槍管,用土銃槍的“探桿”筑進(jìn)兩桿槍的槍管,小心地立在洞壁,然后誠惶誠恐地說:“二位大爸,我睡覺去了,中嗎?”
“這么早就想睡覺?脬蛋大的個娃娃,哪來那么多瞌睡?給老子倆燒兩盆洗腳水去!”
“好!好!”甄二爺溫順地答應(yīng)著,趕緊燒了兩盆水端來,“大爸,你倆試試燙不燙,燙了我給你加涼水。”
“滾,老子洗腳就喜歡燙!”
甄二爺如遇大赦般地逃了出來。他知道,明天他倆一開槍,這槍準(zhǔn)得炸膛。炸了膛的槍夠這兩個驢日的喝一壺的。炸不死也能弄個半死。何況沒了槍,老子慢慢收拾你倆,看你倆小子能鉆到地縫里去?
……
“你倆不覺得這槍炸膛有點蹊蹺嗎?”他有點得意洋洋地問。
這回輪到兩個土匪吃驚了。這槍是馬長官的部隊配發(fā)的制式槍支,跟著他倆好多年了,從來都是得心應(yīng)手,今日怎么兩桿槍同時炸膛了?“是你……是你做的手腳搗的鬼?”他倆驚恐地望著他,暫時忘記了疼痛。
“哼哼,知道了就好,也讓你倆死個明白……”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倆玩了半輩子的槍,卻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到讓槍不知不覺間炸膛。今日死期臨近,也要解開這個謎團(tuán),否則真正死不瞑目。
“索性告訴你倆吧……我在你倆的槍管里塞了羊毛……”
這個辦法是從他父親跟一個黛彤川人買賣獸皮時隨口聊天中得知的。當(dāng)時說者無意聽者也無意,只是這幾天他苦苦思謀收拾這兩個土匪的辦法時,突然間撞進(jìn)他的腦袋,他便移花接木,用到了他倆身上……
那次父親和那個客戶談到,黛彤川有一戶姓韓的人家,三兒子喚作韓三爺。韓三爺是從馬步芳駐扎在甘肅的一支軍隊里逃回家的老兵。民國二十五年秋天,這支軍隊受不了長官克扣軍餉和非人虐待而憤然兵變,韓三爺是發(fā)動兵變的始作俑者。因為害怕受軍法處置,他就帶領(lǐng)一幫鐵哥們兒往家鄉(xiāng)逃竄。
他們行至高聳入云的達(dá)坂山時,一伙在此盤踞很久的土匪瞄上了他們。土匪們看見這幫騎馬背槍的家伙行色匆匆行囊鼓鼓,料定是一伙趁火打劫滿載而歸的敗兵。敗兵往往無心戀戰(zhàn),不堪一擊。如果找一個好地方打個漂亮的伏擊戰(zhàn),這些馬匹、鋼槍和鼓鼓的行囊就是灶王爺手中的糖瓜兒——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是自己的了。而這樣的地方在地形復(fù)雜、地勢險峻的祁連山里,是多么容易找啊!
韓三爺發(fā)現(xiàn)有人鬼鬼祟祟地尾隨著他們時,已然明白了這伙人的意圖,心中吃驚不小!土匪們?nèi)硕鄤荼姡沂煜さ匦危赃€沒有發(fā)動攻擊,除了憚于他們十多桿快槍外,是還沒有尋找到一個讓他們的鋼槍變成燒火棍的有利地形。“必須盡快擺脫這股土匪,否則他們?nèi)硕鄤荼姡约罕囟y逃一劫!”韓三爺心中說。恰在這時,一只受驚的狍鹿從灌木叢中跳起,在他們前面很遠(yuǎn)的地方飛奔。韓三爺抬手就是一槍,狍鹿在空中打了一個漂亮的魚躍,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一槍正中眉心,生生揭去了狍鹿的腦殼。土匪們看見這陣勢,暗暗咋舌:“嘖嘖,幸虧沒動手啊!這是一伙老兵,打不得打不得……”于是悄然而沒。
韓三爺帶回來的那桿槍和銀子,一直是鄉(xiāng)親們談?wù)摰脑掝},后來以訛傳訛,說他帶回了兩馱子白花花的馬蹄銀。這自然也成了土匪搶娃們覬覦的目標(biāo)。有好幾撥土匪蠢蠢欲動,只是憚于韓三爺那手精絕的槍法,不敢輕舉妄動,但在達(dá)坂山啞豁了埋伏了他的那股土匪終于禁不住誘惑決定鋌而走險,在一個風(fēng)高月黑的夜晚,他們悄無聲息地圍住了韓三爺家的土屋,準(zhǔn)備把他消滅在被窩里。
可他們剛剛爬上墻頭,就聽見土屋牛肋巴窗戶里傳出了“哧——刺——砰”的聲響,接著便是一聲慘叫。土匪們先是嚇得趴在墻頭上,大氣也不敢出,后來發(fā)現(xiàn)毫無動靜,便大著膽子挪開擋門的破木板,進(jìn)入低矮的土屋,發(fā)現(xiàn)韓三爺躺在光溜溜的土炕上,滿臉是血,右手的四根指頭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原來,之前睡在土炕上的韓三爺伏地聽音聽到了土匪們的馬蹄聲,立馬跳起來安排家人藏到了蘿卜窖里,而他一人則守在土屋嚴(yán)陣以待。槍林彈雨中滾爬過,你幾個毛賊能奈我何?可惜他在忙亂中忘記了將塞在槍口里的牛毛塞子拿掉,兩槍過后,槍炸膛了。
“甄二爺!我……我求你了,給我包扎一下吧!”韓四十九跪在地上,齜牙咧嘴幾乎要磕頭了。
“用啥包扎呀?”甄二爺抖抖老羊皮皮襖,似乎動了憐憫之心,“連一點布頭也沒有……”
“……用我的襯褲吧……”
甄二爺走過去,脫下了四十九的褐褲,脫下里邊的藍(lán)士丹林襯褲——這是一條女褲,也不知這家伙從哪兒劫來的——撕成布條,“等等……我去弄點兒草藥敷上!”說著,鉆進(jìn)灌木叢不見了。
他去尋找一種能致幻的興奮藥。這種草藥一般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牛馬一旦誤食,便會嚎叫狂奔,將樹木、巖石當(dāng)成狼和豹子,又踢又用角抵,最后常常精疲力竭而死。盡管是冬天,甄二爺仍然撥開厚厚的枯草,沙里淘金般地尋到了幾株。他將草藥一半敷在韓四十九的斷臂上,一半叫他嚼碎了吃下去,“很快就會止疼了。”他說。然后他背起那只香子優(yōu)哉游哉地走了。翻過一道山梁時,他看見韓四十九藥性發(fā)作,光屁股在灌木叢中跳躍狂奔,搬揀起一塊大石頭,一下下地向雷占魁頭上砸去,仿佛有深仇大恨似的。最后揮舞著血淋淋的半截斷臂哈哈大笑著,跑了不遠(yuǎn),便摔下了山崖。
干掉了韓四十九和雷占魁,他又在匪群中尋找最為罪大惡極的,最終挑選了兩個土匪。他叫不上他們的名字,但是腦海中早已刻下了他倆的暴行。
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晚,張子龍?zhí)袅宋迨鄠€健壯漢子,一夜之間翻過了三座達(dá)坂,打進(jìn)了黛彤河畔一個姓李的財主家。這家雖說是財主,卻空有其名,除了一溜松木蓋的北房看起來結(jié)實、亮堂外,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了。土匪們翻進(jìn)高大的院墻進(jìn)入房間時,一家人嚇得縮成一團(tuán)。男人不在,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阿奶像一只老母雞護(hù)雞娃似的護(hù)著幾個孩子,躲在土炕旮旯里一條開了洞的牛毛破氈下,哆嗦得像一叢風(fēng)雨中的芨芨草。
土匪們開始抄家,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期望的金條和銀子。氣急敗壞的土匪們把老阿奶綁在院子里,用爐膛里燒紅了的煤鏟,一次次向老阿奶的胸脯燙去,拷問老阿奶金子銀子埋在哪兒?
而那個執(zhí)煤鏟的土匪,正是今天其中之一。
老阿奶渾濁的眼睛鼓了出來,在火光下看起來就像剛剛屙下的牛糞蛋蛋兒。一次次暈過去,一次次又被土匪們用水澆醒。老阿奶忍不住折磨,最后指了指門背后一口粗瓷黑缸斷了氣,老阿奶的幾件銀簪子銀手鐲和十幾塊銀元,就埋在那口裝滿麥麩子的缸下面。
搶劫成功滿載而歸時,甄二爺想著他們肯定會饒老奶奶一命的,想不到另一人掄起砍刀,將老奶奶劈死在門外邊……
血債要血還!甄二爺在黑暗中,看著那兩個土匪發(fā)誓。
今天,他帶著這兩個土匪,跟蹤一只香子跑了很遠(yuǎn)——這條山谷的野生動物被土匪們驚到了遠(yuǎn)處,只有舍命不舍山的香子留戀故土不肯離去。日頭偏西,三人實在餓得走不動,便在三塊石頭上面放上小鍋,撿了干柴,準(zhǔn)備燒茶拌炒面。早上他們出發(fā)時,炊事員發(fā)給了他們?nèi)艘惶斓幕锸场雮€青稞面干糧和半碗青稞炒面。這對于三個壯漢來說,簡直是老虎口里的蒼蠅,根本無濟(jì)于事。倘或他們能打到獵物,隨便烤著吃了也能填飽肚子,可今天真他媽的倒霉,跟著那只公麝在這座大山里轉(zhuǎn)了足足三轉(zhuǎn),連一只兔子也沒打著。就是獵人出身的甄二爺也白開三槍,眼睜睜地看著那只肥碩的香子跳進(jìn)灌木叢中逃遁了。
那兩個土匪惡狠狠地指使甄二爺提水、燒茶,他倆把槍一扔,躺在草叢中舒服地曬著太陽。連日的饑餓讓他倆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不知何時,一股青稞面的馨香沁人心脾,讓饑腸轆轆的他倆條件反射般地跳了起來。甄二爺不知何時已經(jīng)燒開了茶水,一個人端著木碗拌炒面,僅有的那半碗炒面全部被他拌了,而且正在狼吞虎咽。
他倆餓虎撲食般地跳過去,生生地掐住了甄二爺?shù)牟弊樱逼谜缍敺籽弁掳啄骸叭漳惆溯呑酉热耍惆盐覀z的份兒全吃了,我倆吃啥?吐出來!”
甄二爺“嗷嗷”地叫著,作勢要吐。一個土匪掰開甄二爺?shù)氖郑瑩屵^木巴盒兒,抓了一把炒面就吃。另一個土匪看見后,放開甄二爺,撲過去跟那個土匪扭在一起。搶奪之中,木巴盒像一只充足了氣的皮球,蹦跳著滾下了山崖。沒吃到炒面的土匪勃然大怒,一拳就將對手打翻在地,另外的那個土匪就勢一滾,朝裝有半個青稞面干糧的皮袋撲去。
這一刻,槍響了,七六二步槍碩大的子彈從他的后背穿過前胸,打出了碗大的洞,把里面的“雜碎”幾乎全帶出來了。
“日你先人,叫你吃!”那土匪十分解氣地罵道,提著冒煙的步槍,跳過去一把搶過皮帶。當(dāng)他看見早被甄二爺吃光的皮袋里空無一物時,一下子變得怒不可遏,調(diào)轉(zhuǎn)槍口去拉扳機(jī)。但是遲了,甄二爺?shù)耐零|槍響了,巨大的鉛彈裹著濃煙,呼嘯著劃破空氣,射進(jìn)了他的胯骨,把它擊得粉碎。那土匪慘叫著,扔了槍,在灌木叢中哆嗦成一團(tuán)。
復(fù)仇的快意又一次充盈在甄二爺心間。
“我叫你也嘗嘗這滋味!”他走過去,揀起那兩支七六二步槍,在巖石上砸成了廢鐵,然后背起土銃槍轉(zhuǎn)身就走。身后傳來那土匪凄慘的嚎叫:“甄二爺,你干脆一槍給我個快心呀……嗚嗚嗚……我求你了!”
甄二爺冷笑著,返身走過去,在他那碎裂了的胯骨上踢了一腳:“媽的,你也知道央求了?人家央求你的時候,你發(fā)過善心嗎?”
“誰央求我了?”那土匪顧不得痛吃驚地問。
“黛彤川李財主的老婆,忘了嗎?”
“你……你跟那個老阿奶是啥關(guān)系?”
“沒有關(guān)系,但你殺害她,天理不容!”說畢,甄二爺離開了那個無法行走、肯定會葬身狼腹的土匪,心中深深地呼喚:“李家阿奶,我給你報仇了!你在地下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