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是打定主意想死在這了...”

嚴正行眼里終于泛起殺意，哪怕他再三忍讓此時也有些壓抑不住心頭的沖動，想出手當場打死眼前之人了。

很顯然，他低估了李念的張揚跋扈，這名叫李念的年輕人似乎壓根就不在乎什么得不得罪人，更不在乎黑鯊幫背后可能存在的各種大人物。

而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橫行無忌，肆無忌憚。

盡管嚴正行此時恨不得將李念千刀萬剮，可他心中很清楚，自己不能這么做。

和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的李念不同，他肩頭擔著的不僅僅只有黑鯊幫數百名兄弟的身家性命，還有他半輩子打下的基業。

這些東西就像是一層又一層枷鎖，將原本肆意張揚的他重重上鎖，無法動彈。

“呼...”

隨著一個深呼吸，嚴正行心頭翻涌的沖動被強行鎮壓。

他深深看了眼有恃無恐的李念，猛地一甩披風，轉身坐回十里亭內。“讓路，放人。”

接到命令的眾人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退至左右，讓出道路。

李念固然是有心想要試試這嚴正行的實力如何，可惜對方不上套，讓他心頭忍不住嘆了聲可惜。

別看他表面上張揚跋扈，恨不得一個人把整個黑鯊幫都給端了，實際上李念一直處于克制的狀態。

否則以他的性子，都動手了哪還會給你反應的機會，當然是第一時間直沖十里亭拿下嚴正行，他沒這么做就是想借著這次機會試探下黑鯊幫的幫主實力究竟如何。

另一點也是對黑鯊幫背后之人有所忌憚，若是無法確定黑鯊之主到底是誰，李念自然也沒辦法估量干掉嚴正行后需要承擔的風險。

這對他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事情。

命只有一條，莽沒了算誰的？

嚴正行可能也是有所察覺，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候選擇了避讓。

而這也給李念心底敲響了一記警鐘，這人，留不得。

在李念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長路盡頭后，嚴正行猛地抬手一掌拍在石桌之上。

浩瀚勁力宛若千斤巨錘，頃刻間將那石桌砸的四分五裂，迸射開的碎石擊穿亭柱，崩的地面滿是坑洞。

“黃毛小兒，欺人太甚！！”嚴正行雙目赤紅，滿是血絲。

多少年了，自從他坐上黑鯊幫幫主的寶座后就再也沒這般被人欺辱過。

周邊眾人噤若寒蟬，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自家老大到底有多強。

如若不是夏閻的緣故，恐怕在青花樓出事當天，那李念就已經被自家老大生剝活剮了。

“大哥，其實并不是沒辦法對付那小子。”

就在此時，從頭到尾都沒出聲的另一名堂主忽然上前，靠近嚴正行耳畔低聲說道。

“那小子要去的是陰槐山，據傳幾十年前那里曾因為滿山槐樹的陰氣而誕生了一尊妖魔，凡是過路之人皆受其害。為此當時的滄州府衙特別請了武清派的大師前去斬妖除魔，這才讓事態逐漸平息。”

嚴正行聞言皺眉，沉聲道。“這些話騙騙愚民也就罷了，難道老四你也信？什么狗屁妖魔，不過是一走火入魔的江湖高手而已，否則還能被武清派那些牛鼻子給殺了？”

“我等自然知曉內情，可大哥怕是不知道，當年武清派其實并未真將那魔人殺死。”老四狹長雙眼緩緩瞇起，輕聲道。“那魔人被武清定神針囚禁在陰槐山的山洞之中，只要拔出定神針，那魔人定會將整座陰槐山的人屠戮一空。李念自然也難逃一死。”

“拔出定神針！你瘋了，你知道這會死多少人嗎？”堂主張遷聞言不由臉色大變，怒聲呵道。

“死多少人，和我們有關系嗎？”老四冷笑道。“還以為自己是曾經那個固守南疆的游擊將軍嗎？別傻了，我們現在就是黑幫中人，哪有這么多顧...”

話還沒說完，嚴正行已然一巴掌蓋在他臉上。

力道很大，直接將老四抽的斜飛出去，撞碎亭欄在泥地里滾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下。

“老四，這話以后別再讓我聽到。”嚴正行臉色肅然道。“幫里兄弟為何能走到今日，你我比誰都清楚。我等雖然離了軍伍，卸了軍裝。但曾經的榮譽絕不能忘。”

老四趴在泥地中，吐出半顆碎牙默默點頭。

堂主張遷在一旁不屑冷笑，從四人搭伙開始他就看不爽這老四。

黑鯊幫所有人都是軍伍出身，要么來自北面長城，要么就是長期在西域和百色諸國血戰不休，唯獨這老四的來歷不明不白。

說是出自大宣南疆飛嶺軍，可南疆邊軍歷來獨立，誰也不知其中情況，更別提驗明真假了。

可大哥信任這老四，他這當老二的自然也無話可說，如今看來大哥還是更向著他們這些知根知底的老兄弟。

“老三，事情是你提起的。你去搞定，出了任何事情都和我黑鯊幫無關，我們也不會承認。”

可就在老二張遷還在為大哥明辨事理而欣喜之際，嚴正行卻下達了一個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的命令。

“我知道了。”老三捂著臉，從地上爬起點頭應下。

張遷徹底怒了，他甚至顧不上幫內的規矩，用力一把扯住嚴正行的臂膀，高聲怒道。“大哥！那陰槐山附近可有六座村莊，合起來將近三四千人啊！”

“我知道。”嚴正行回首，看著激動的張遷淡然道。“但那又如何？老二你管幫內財務，你最是清楚饑荒并沒有和朝廷說的那般得到控制，相反愈演愈烈。那幾個村莊的人哪怕今日不死在那魔人手上，來年也會因無糧而被餓死。”

“可是...可是...”老二張遷張著嘴，一直重復著可是二字。

“你要清楚，并不是我們要他們死。”嚴正行緩緩按住張遷拽著自己胳膊的手，一點點用力將其掰開。“是這該死的世道在殺人，是那些坐看饑荒蔓延只為抬高糧價的世家豪商要他們死，是皇宮內只知黃花女不知天下事的陛下要他們死。和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啪嗒。

張遷的手終究還是被掰開了。

他愕然后退，通紅的雙眼不斷在眼前之人身上回轉，仿佛第一次認識了這位敬重了十多年的大哥。

也正是這一刻，張遷忽然反應過來，那個曾經將剿滅黑道幫會，懲強扶弱，庇護一方視為最高理想的黑鯊幫早已消亡。

哪怕是自己，也在紙醉金迷中逐漸墮落，對于老三的暴行也是能避則避。

他就像頭鴕鳥，把腦袋往地上一藏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今天，他藏起來的頭，終究還是被拔了出來...

“我明白了。”嚴正行自嘲一笑，臉色蒼白。“大哥，這是我最后喊你大哥。從今往后，黑鯊幫和我，再無瓜葛，我張...”

噗嗤！

話音未落，一柄利刃猛地穿胸而過。

鮮血順著明晃晃的刃口緩緩下滲，一點點將他和嚴正行之間的地面染紅。

“二哥，黑鯊幫不能有叛徒，更不能有叛逃的堂主。”老四陰鷙的臉一點點從張遷身后探出，眼神陰沉。“既然你如此懷念三哥，那便下去和他一同團聚吧。”

噗！

刀刃斜轉，下劈回拉的同時，老四一腳狠狠踹在張遷的背上。

一時間鮮血橫飛，張遷也被踹飛出去，跌落在景東鳴的頭顱旁。

這一切，嚴正行都看在眼里，但他沒有出聲制止，甚至連眼皮都沒抖一下。

微風習習，吹散茫茫塵埃，也吹散了張遷眼中最后一束光亮...